《我想結束這一切 》 一種意識運作的美麗呈現

看完 Netflix 的《我想結束這一切 》，裡面有句台詞讓我印象深刻：

整部作品，幾乎可以說就是一次美麗的呈現，一個想法如何進入到意識，並且發展茁壯。

旁白結束後，故事接著描寫女主角搭乘男主角傑克 (Jake) 的車子前往他父母的農場拜訪，穿插著一名校工 (Janitor) 在學校的日常，看似無關的兩個故事卻在作品中透過聲音與影像的延續交織在一起。

一開始校工吃早餐的地方也就是後來傑克家的餐桌；校工在家看見的鞦韆，出現女主角沿路所看到的景色上；校工在學校的鏡頭，會搭配傑克車子的雨刷的聲音；而傑克在收音機所聽到的，是校工在學校內看到的音樂劇排演。這些都反覆地暗示出兩邊的關係。

女主角在旅程中也會不停的自我影響，比方說在男主角家中的書架上看到影評的書，離開後忽然就即興了段專業的影評，或者是在出發的路上朗誦了《骨狗》的詩，到了男主角家就看到詩集上有這首詩。這些自我影響，都讓觀眾彷彿掌握了什麼線索，但又十分破碎。

但這部作品所表現出的破碎感是一種精心的安排，而非毫無線索的巧合，把極其簡單的概念複雜化，並且化成日常橋段。比方說女主角一直很擔心下雪無法回家，但男主角會一直說我有雪鍊 (Chains，也代表鎖鏈)。在餐桌上傑克的媽媽一直關心女主角和傑克的相識，同時不停地試圖炒熱氣氛開玩笑。這些事情符合日常生活的情境，又成為了各種象徵線索，最後讓人理解這一切都發生在校工的意識裡面。

但要摸索清楚角色在意識中的運作方式，需要透過最早的畫面，在女主角等待男主角車子到來時，會看到校工從旁邊的大樓窗戶中眺望，之後畫面帶開又再次回到原位時，校工的背影變成了男主角身影。這時候還沒有人知道是誰的背影，就已經巧妙的明喻了傑克是校工最顯著的代表。

但每個角色都代表著校工某部分的特色，而傑克一開始在故事裡沒有明顯的特色，一直到餐桌的對話中，傑克的母親高興地談起傑克小時後獲得勤奮徽章，這時候才能意識到，傑克代表了校工「勤奮」。這裡有趣的地方是，傑克並不喜歡勤奮徽章，傑克覺得那代表自己不夠聰明，但傑克在電影裡卻仍然表現得非常勤奮。

接著談傑克媽媽，這個角色的譬喻是女主角脫口說出來的，在回程的路上，他說傑克的媽媽就像塔爾斯鎮的小丑女王(餐廳廣告人物)一樣，雖然在這裡有一層意思是已經過世而很冰冷，但卻也包含著的另一種線索，也就是塔爾斯鎮的小丑女王是媽媽的原型，媽媽也象徵校工的「快樂/幽默」。

而傑克的爸爸，一開始穿的衣服跟校工的便服很像，跟傑克一樣是個重要的投射，而在女主角剛到的時候表現出不恰當的冷笑話，或者討論畫作時候質疑「我看不出這幅畫怎能讓我有所感受，如果畫中沒有一個覺得難過或高興的人」這些言行符合傳統思考模式，可以把他解釋成校工內心中的「傳統/保守」。

從這樣看來，傑克一家就代表校工的意識，所有的對話都是念頭的變化，或是念頭的生滅，這些念頭既是混亂片段，但又有明確的指向，有如一場清醒的夢。

而女主角呢，她是一位外來者，但在作品中又被暗示跟男主角是相同的人物(相同的小時候照片)，他的背景和身分一直變動，手機還會收到自己的名字的打來的電話，鈴聲像極了古老的家用電話的鈴聲，而且接電話的時候必須要戴起粗框眼鏡。唯一不變的是她一定要在當天回到自己的家。

在傑克家的地下室，女主角發現自己手機的裡面畫作其實是某位大師的畫作，而被放在地上的傑克的畫作卻模仿得生疏而乏善可陳。被傑克所追求，不停變動的概念，又具備擁有大師的作品，女主角可以說成是校工的「期盼」念頭，代表校工內心所充滿的願景與期許，也代表著他內心中想要「成為他人」的心情。

透過這些線索，似乎可以在這個電影之上編織出另一層故事，而同樣的，這兩層故事都深入著「我想結束這一切」的主題，甚至可以說是每一句話都是切入著這個主題，當期盼準備離開，自己歡樂的幽默感已經褪色，只剩下傳統和勤奮運作著。

透過了學校旁的垃圾桶內滿滿的雪雪冰杯那一幕，傳達給讀者，學校就是每次傑克看完父母之後去到的地方，也就是對校工來說，這才是他的歸屬。而校內優美的替身舞蹈中，表現了就算只是幻想，也傑克也將一死。最終校工如女主角所說出的「如果我想死的話，失溫或許是個好方法」一般，選擇放棄了一切。

揭曉了傑克與女主角的可能意義，也就能思考為什麼女主角在最後的場景會跟校工說她從來沒有跟傑克說過話，也無法形容傑克的長相，一方面是因為校工就是傑克，另一方面是因為對於校工而言，重點從來都不是現在自己努力的樣子。

然而所有的故事都只發生在校工的意識裡，其他人看到的就是校工默默地打掃完整天的學校，然後就在車上失溫而死了，而「我想結束這一切」這個念頭在校工心中一段時間了，而念頭從何而來，也可以從故事中推敲出來了。

校工旁白的問句，在看見所有角色存在的可能詮釋後，就很明顯地與「我想結束這一切」有所連結，其他還有很多不同的線索在這部作品中，不過這部作品最令我感到驚豔的地方在於：這些詮釋本身並沒有那麼重要，這些詭譎而奇幻的內容，對於觀眾來說不見得總是需要一個答案，即便是有些破碎的橋段，都顯得非常精巧而令人喜愛。

不過呢，我們總是會追求一個適當的詮釋出來。所以這些橋段就會在我們的內心中不停蔓延，直到我們找到答案，或者是終於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