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己亥年的最後一日。我們一家四口用過早點後,已近十一點半。
原來安排一同前往清邁郊區,頗有盛名的悟孟寺,卻因時間近午,一是懼怕烈日、二是頗有午眠之意,母親與姊決定先回住所,僅我與父親依行程而往。
父親與我徒步而去,走約十五分鐘,沿途盡是新興商家,逾半餐飲。少有幾間空房,標有泰文,雖不明文意,卻仍曉其目的。
空屋待租。
幾間屋,玻璃面寬而大,一層一層,結構是西式的,漆有鮮豔色彩,譬如藍、紅。對比外頭艷飾,裡頭則相對空簡。
在配上門前的掛牌,無論如何鬼畫符,都能明白其意思,又何況板上泰文工整優雅,有明顯廣告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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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途徑一轉角,路口型十字,右手是幾張麵攤、左手則是現代文明之象徵 – —一間7–11。
我依稀記得此路口左轉,不過五十公尺,即是悟孟寺入口,於是和父親說道:「老爸,這邊左轉,應該很快就到,但我不確定,你要不要用網路查查地圖?」
我因投宿的地方沒有牙刷,困擾數日,原來住在深山野區,是數年前來清邁時、參訪過的生態村附近;後來遷回到市區附近,雖然相較前幾日民宿高級許多,設計還有現代主義與淳樸庭院的結合,卻仍沒盼到供給住客的牙刷。
與父親說罷,決定在轉角的小七買支廉價牙刷,順買一罐無糖烏龍,以解烈日之苦。
買畢,父親查詢地圖,我接過手機,再三確認,遂知我原來記得的路途是確實無誤,便繼續往悟孟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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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酷愛旅行,年輕時代以華僑身分,自大馬來台唸書。雲門創辦人,林懷民恰是當時青訪團團長,父親與青訪團遊歷諸國,也埋下後來入雲門、轉往表演藝術圈發展的種子。
關於旅行,這些經歷,多半記載於父親的著述「在印度聽見一片寂靜」,我就不贅言描繪了。
只是好奇,這麼一位走遍南北,除南極洲外,五大洲均有足跡之中年男子,怎麼有時候連地圖都不大能摸明白?
以往全家出遊,我慣例做人體導航。只要地圖在手,哪怕再破再陋,絕對能帶大家抵達目的地。
我尋思片刻,悟孟寺之入口已見,不同外頭街道,入口處即綠意盎然,幾棟小舍、tuk tuk車,再往裡看,那就是一片森林。
據聞,悟孟寺有另一翻譯,稱無夢寺。而翻無夢之名者,即是國內著名美學學者蔣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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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勳文章,多是在國文考試、閱讀題目時所見,曾翻看其著作,但不知是我年紀未足、抑或他者,乃將其原封而還。
對其印象,多來自父親,父親原話:「他是許多人心中的師奶殺手。」、「他的相好就是老林啦。」
老林何許人?就是前文所提及的林懷民。
這事在圈內從不是秘密,大家皆知。
只是每人知的時機、方式各異,因此感覺也就不同了。
我過往第一印象,倒是有些覺得滑稽奇特,後來則是頗感正常,只是疑惑,為何此段佳話,似乎不為圈外所知。
每每在報章讀得藝人緋聞,或知名人士公開認愛、喜結連理,便不解蔣林二人何故不為人所知,畢竟兩人在台灣藝文圈,是確確實實的有地位。
後來,我明白,這沒啥可奇怪,不過是我年紀未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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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父親,一前一後,進到寺裡。
有別於其他泰國佛寺,悟孟寺乃由磚瓦堆砌而成,入口有三穴,各自相通,猶如地道蔓延,後方一小出口,出來則有階梯通往其頂,其頂上有七級佛塔一座,四週則似類花園,可供人納涼而憩。
其塔座之下為實心,故地道與佛塔,一上一下,看似一體、實則左右別開。
繞行佛塔一周,才發覺原來有一大石砌梯,正對佛塔,迎級而下,此才是本寺之入口?
畢竟悟孟寺位於森林之內,歷史有百年以上,就觀光路線而言,三口小穴確是本寺的入口,但究竟原先設計為何,或許未可所知。
園區入口、本寺入口,雖設標誌、路線,也未必得照著走。
畢竟,森林之地,能行者、皆是路。
地道相通,道壁掘有小佛龕,列在兩旁,內則俸有佛像。
每輒轉角、小道,則供有坐佛一座,各自神色,凝而莊重,古樸、金亮,綴質飾麗,千秋互相,不競不賽,合而相融。
我臨佛便拜,心中總是念想,來年庚子,能身體健康、固有宿疾,能癒、體態肥腫,能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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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至今,歲近百之四一,每逢許願,均願有事業桃花,或其他慾念。迄未償得,反而身體亦無一年能稱健好,實在慚愧。
後來,穿越隧道,至後方小口,出來拾級,佛塔便印入眼簾。
佛塔大而宏偉,卻感覺與世無爭,沒有侵略感。不知是構築者特意,還是因百年緣故,自然同化而成。
父親熱衷攝影,便四處拍攝,我則繞塔三圈,每一步,都深感懺悔。
我至今深受意識污濁的困苦,想淨化,卻深懼自己失了俗心;但每每想持純潔之心,思緒便淫穢起來,彼此相互抵觸。
我深知自己如此,恐慌之心總是伴隨而生,待純潔之心平復、則淫穢之緒亦能瓦解。
繞塔之後,我與父親經原路返還隧道,最後由原穴口出。
穴口一旁,有座石林,均是塑像。
其中多是殘缺佛像,入於其中,崇敬之心油然而生,歷史仿若置身。
我拍了幾張照片,便退了出來。往外退,有座矮牆,圍著石林。
內是園、外則是步道。
我緩緩開腿,跨越矮牆,霎時間,回憶上了心。
作文之心竄升,如龍捲而上。
雖然心中躁動,但也很快平復。
其實,我是想著一位女子了。
我猶記去年九月,我與她共遊台灣北海岸,岸邊由人造消波塊砌成,若要下到水花能濺射的地方,必得翻過一道小小的欄杆。
她穿著長裙,體態優美。長髮卷在後腦勺,五官精緻可人。
我望著她,心中難掩情愫。如此美好的人,竟然能讓我遇見,真是天大榮幸。
她輕輕地坐靠在欄杆之上,然後慢慢抬腿,就裙擺掩著,不失態地讓雙腿過欄。
她本人頗有性格,多數時候不似她過欄般如此。
但,如此之情景,我才見其美,不是外在或行為之美,而是她作為人的複雜與多面。
那種交織一塊,矛盾而共存的,正是她至今使我難以忘懷的原因。
雖說如此,我對她的感情也只是點到為止,難忘卻不構成困擾。
前述的佛寺參拜之旅,皆為此鋪陳。
可惜,對她的情意,至多,也就這短短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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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苦思不為時代變遷所累之文字語白,一來是對文言文之興趣而致、二來是未來劇本創作之必要。
此皆形式之思辨,卻仍是東方藝術的根本雛形。
現今台人、華人,多用白話口說創作,通情達理、文思泉湧,此不正是多人詬病民初白話文學拗口難讀之因嗎?
白話,乃語白,容易為時代牽累,畢竟口說是次形式、而主實用、方便,與文章文學不同。隨時代演進,人們之對白亦隨之遷化,若均照話語寫作,將導致文章時效之限縮。
我認為,如何形式,均以內容為主。
各有其適與不適。
思索至今晨,猶定以此種形式書寫記載,一面是想嘗試著用此種形式將心中之感情表述、另一面則是深恐用一般寫作之法,或難抑我對她之思念。
庚子 正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