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 | 被消音的惡夢輓歌

2020/11/10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果不其然,在觀看導演柯貞年前作《天黑請閉眼》以及本片預告後的期待,《無聲》不負眾望繳了一張漂亮的成績單,證明國片在以往只能對日韓望其項背的暗黑題材,如今也有了駕馭的能耐。

被譽為是台版《熔爐》,《無聲》以聾人主角轉學至啟聰學校的經歷,探究了弱勢族群中駭人聽聞的校園霸凌。劉子銓飾演的張誠在父親安排下,原本預期可以和同樣患有聽力障礙的同學同舟共濟,沒想到一起起的事件持續發生卻求助無門,聾啞學校成了噤聲場所,反倒令自己也捲入其中。
初聞本片改編自台南啟聰學校的真實新聞,心裡產生的怪異感不下於當年《斷背山》的同志牛仔設定。因身邊並無聽障朋友,對其都是僅憑刻板印象的片面認識,總難以想像在這群因先天條件造成生活不便的族群中,也會發生震驚社會的性侵案件。《無聲》海報中拿「聲」字做了文章,將下面的耳去掉兩槓,把中間的「目」換成了「口」,彷彿將聾人唯一正常的的雙眼矇起,讓其縱有口卻讓人充耳不聞。以前學校老師常拿「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訓斥班上的聒噪同學,然而對電影中的聾人而言,即便說話,也不見得真的有發言權。

導演在第一場戲藉由主角張誠在警局解釋欲搶回自己東西的行為目的,卻不為警察所理解,甚至被認為是無理取鬧,直接點出了一般大眾對聾人的自我優越以及不了解。聾人有自己的學校、自己的語言,但因為無法以言語溝通,在亟欲他人理解時會變得激動、情緒化,予人有話為什麼不能好好說的反應,事實上正是因為無法說話,造成一般人無法以同理心共處的態度。劉冠廷飾演的老師在以手語翻譯之際,還充滿巧思地加油添醋,總算讓張誠破涕為笑,也讓警察如釋重負。然而這段令人莞爾的橋段,也展現了聽人 (聽力正常的一般人) 與聾人之間的遙遠距離。

而因為自成一格,在一般人避而遠之的狀況下,聾人彼此不免更加相互依賴。在校車上的一場戲,他人的漠不關心,展現的是聾人在社會上的孤立,為了不破壞關係而選擇噤聲,促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恐怖平衡。「他們做那些事很討厭,但他們平常人都很好的」,女主角貝貝的這一席話,充滿著酸楚與世故,但相較於在電影院因劃錯位遭受四處襲來的目光,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流淚,似乎是留在圈內唯一的生存法則。
性侵的受害者除女生之外也有男性,詭異的是被認為主謀的小光無論在唆使或是被偵訊時,都是以「一起玩」的名義回答,韓國演員金玄彬以兩手食指在耳邊畫圈的動作,搭配眼睛瞇成一線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慄。「一起玩」簡化了事情的嚴重性,如同開場戲的警察簡化了張誠難以表達的心思意念。讓貝貝害怕離開的聾人族群卻存在著聽人話術,讓其處境更加無所遁逃。
德國舞蹈大師畢娜鮑許在《交際場》中有個橋段,由一群男人圍著一個女人,起先男士們對女性輕觸愛撫,繼而加大動作,最後的肢體接觸竟成了蹂躪。校車上的性侵戲碼讓我想起這段經典舞作,同學間一開始確實只是小光口中的遊戲,但隨著有意無意的碰撞,最後卻擦槍走火,演變成驚悚的強暴畫面。在直白的鏡頭下,任何暴力不需解釋,隨時都能順勢而起。

電影後半段的急轉直下,讓觀眾看到體制下的官官相護,以及加害人與受害者的相輔相成。霸凌的因果輪迴讓人無法置身事外,究其原因也無法彼此憎恨,體制的缺失以及無法被感同身受,才是最大的破口。
《無聲》以校園為背景,片中不乏年輕面孔的新生代演員。除了曾分別以《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和韓劇《信號》嶄露頭角的劉子銓與金玄彬外,飾演女主角貝貝的陳妍霏令人眼睛一亮,其不時披頭散髮、楚楚可憐之餘,卻又傳神演繹在純真與世故間徘徊的掙扎,讓其在今年提名金馬獎最佳新演員。儘管尚未看完所有競爭對手作品,但展現難能可貴的清新氣質,私心希望這位國片新星能有所斬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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