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和一位久違的朋友相約吃飯,聊著彼此近況。朋友前兩年父親過世後沉寂了好一陣子,聽見她說自己的生活、事業逐漸步上軌道,心靈也找到平靜,我也由衷替她感到開心。欣慰還不到一秒,她突然說想要介紹她的老師讓我認識。原來是她加入了某個宗教組織,想找我一起加入。「我聽了妳的煩惱後,覺得師父也許可以幫忙。我之前也像妳一樣,內心有很多抱怨無法平靜,這時候就是需要有一個有智慧的老師來指引我們。」我愣了一下,原來朋友是想向我推銷宗教。我從來都不排斥人們透過宗教尋求內心的平靜與依靠,但是聽見她說愛精神領袖更甚父母,我很懷疑我真能透過這個宗教找到什麼平靜。
到底要有什麼條件或環境,才會讓一個人變成某個團體的一份子,而且對這個團體的任何行為或宗旨深信不疑?一個團體要具備那些元素才可能變成邪教呢?根據社會學家的說法,這些信徒正在經歷一個過渡期。想了想,他們應該是從一個人面對低潮開始的。無論是事業上的挫折,或是家庭上的驟變,經歷過渡期很容易讓人產生孤獨感。在你感到孤立無援的時候,有人對你伸出援手。他告訴你他能理解,他告訴你你不是獨自一人,他告訴你他知道答案。人們在脆弱的時候,對於伸出援手的人會特別信任。陪著你一起經歷低潮,兩個人之間就能產生特別強烈的連結。
接著,這個組織會營造一個封閉的環境。在這個團體裡面,你接收到的所有資訊都是組織篩選過的訊息。他帶著你去認識這個團體,這個團體裡面有著許多跟你一樣需求的人渴望擺脫困境,也有人已經走出困境而選擇幫助更多人。你會在這個組織裡找到同伴,並且相信自己經過努力也能成為走出困境的人。知道這偌大的世界還有其他人跟你有一樣的想法、價值觀,有人能夠理解你,是很珍貴且美好的。這會讓你在人生的旅途中感到不那麼孤單,更快樂地前進。其實想到這裡,感覺還蠻勵志的。如果是我,我好像也無法拒絕這樣充滿魅力的環境。可是這些感受,都是被精心設計過的。在外面的現實社會你可能會繼續遭遇挫折、質疑,你會更加覺得在團體裡才有歸屬感。因此你在這個團體裡待越久,你就越難離開這個舒適圈。久而久之,你可能會切斷所有對外連結,只願待在組織裡取暖,直到你和組織領袖的關係成為你人生中最重要的關係。
團體的領導人就像是一張成績單,他讓你明白這個團體的核心價值是什麼,也讓你知道加入這個團體能得到什麼樣的生活。(所以其實也不難理解為什麼許多組織的領導人都過著優渥的生活)他費心地打造一個完美的形象,並讓你相信他是唯一正解。只有他能帶領你們迎向更美好的未來,只有他能解決你的困擾。他告訴你,這個世界對你充滿了敵意,只有在他的羽翼下你才能成長茁壯、得到保護、善意。神的存在毫無意義,直到惡魔出現。想要鞏固信徒對組織的忠誠,就要有敵人。這個模式一旦建立,就落入了不斷加深的惡性迴圈。當別人提醒你要理性思考,你只會覺得對方在攻擊你,因此更加相信組織以外的人都與你為敵,組織就是你唯一歸宿。
如果因為歸屬感而待在團體中不願離開,頂多只是認定的價值觀不同而已。但如果為了在這個組織裡佔有一席之地變得傾家蕩產甚至付出生命,那這個團體便很難不讓人覺得是邪教。我幾乎想不到任何解套的方法讓人離開邪教,畢竟憑一己之力很難對抗這麼龐大的勢力。況且這些精神領袖特別擅長操弄人心,這是需要時間跟經驗累積的。如果能不要急著否定對方,而是設法給予對方歸屬感與支持,經過長久的時間,也許能博得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