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情令:藍忘機與魏無羨的前世今生情(下)

思悠悠,水悠悠,歲月悠悠。
上一世,魏無羨始終不敢直視自己對藍湛的感情,不僅意會錯了藍忘機竭力想幫他護他的一往情深,也錯過了藍二公子幾次告白。百凰山圍獵,藍二公子鍥而不捨地想為他演示《洗華》,追著他到了夜獵樹林。魏無羨帶著不悅問道,「藍忘機啊藍忘機,我是你什麼人啊?我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管?」藍湛眼睫低下,內心灼灼,一句「你把我當成什麼人?」已是藍二公子所能做最極致張揚的表白了。錯過了,再回首,多少生死悲歡。
十六年後的魏無羨,褪去了年少輕狂,卸下了莽撞衝動,但不減入世初心。當他看著手臂上莫玄羽舍身咒留下的四道傷疤,暗暗想道,「一道疤一條命,如果他的仇人不死,這些傷疤就永遠不會癒合,」思及此,不禁無奈地說出「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即使歷經世間磨難,絕望跳崖而死,重生歸來的魏無羨依然如當年雲深不知處,與藍忘機初相識時的少年一樣,有著一顆純真善良的心,並不情願為了自己而傷害他人。所以當他看到在莫家莊的姑蘇藍氏後輩子弟,使用他發明的召陰旗除祟時,出於保護之情,馬上藉著瘋子之名跑過去搶下一面旗子,好檢視上頭所畫符咒是否正確無誤。景儀做勢要揍他,被和善的思追攔下。看著思追身上姑蘇藍氏嫡裔子弟的捲雲紋圖樣,前塵往事驀然上心頭。回想雲深不知處初見藍忘機,蕭蕭肅肅如松下風般走來,素衣若雪,衣上有著同樣的圖紋。思念渴慕之情濃濃襲來,才重返人世的魏無羨,上一刻還在裝瘋賣傻,下一刻已不自覺地頹然蹲下,傷悲莫已。
緊接著暮色中,魏無羨就以一片樹葉吹出《忘羨》曲調,又回想起初見藍湛時,他正儀態翩翩地踩著山路而來。一曲《忘羨》終了,無羨魏忍不住喚了一聲「藍湛」,這一喚,多少思念,多少落寞。那段糾纏在藍湛身邊直叫藍湛的日子,是少年十五二十時、努力愛春華的好時光。此時魏無羨內心澄澈,原來初相見,自己已為藍二公子的絕世風華傾倒而不自知;原來藍忘機始終是心中那道白月光,更是他上一世放不下的眷戀不捨。不夜天掙脫藍湛的手往懸崖墜落時,魏無羨睜大眼睛好好地看了看藍湛,有不捨也是道別, 雙眼微合流連了一瞬後才閉上,隨後傳來藍湛最後一聲「魏嬰」,痛極悲極。少年不識愁滋味,二人卻已生死離別,不管這一刻魏無羨是否懂得了藍二公子的心,總是帶著藍湛的姿影、藍湛的聲音一起墜入山谷。正是這份眷戀與不捨,留住了魏無羨的三魂七魄,才有機會透過獻舍歸來。
思追:景儀,這首曲子好熟悉,好像姑蘇的調子,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聽過?
景儀:不會吧,吹得這麼難聽,我可沒聽過。
聽著從屋內傳來的《忘羨》曲調,思追覺得熟悉,景儀卻沒聽過。思追即小阿苑,當年獨留亂葬崗,被藍湛發現後帶回雲深不知處,並改名藍願,字思追。小阿苑當時約三、四歲,十六年後一聽《忘羨》即覺似曾聽過。可見魏無羨在亂葬崗生活的那一年多裡,除了暮色裡一首《清心音》外,也沒少吹過《忘羨》曲,吹得小阿苑悠悠過了十六年,一聽就覺得好熟悉。當年亂葬崗與藍湛一別,魏無羨似覺此生無緣,準備放下對藍二公子的情感,但終究沒放下,只能把思念之情寄託於《清心音》和《忘羨》。重生歸來,魏無羨最思念的,就是藍湛。一曲《忘羨》終了,忍不住喚了一聲。
重生歸來,魏無羨最想念的人就是藍湛。一曲《忘羨》終了,忍不住喚了一聲。
前世情,今生續?
魏無羨一邊想念藍湛,一邊卻也怕見到他。當他知道藍氏小輩想發信號把藍二公子找來莫家莊時,馬上表示這裡的事他可以解決,不必麻煩含光君。既念君子,為何又怕見、不想見?一者,十六年後突然死而復生,不僅身處陌生環境,還成了別人眼中的莫瘋子,詭異又突兀。他需要時間冷靜冷靜,想清楚了再去面對。二者,自己一身髒衣蔽裳,蓬頭垢面。這模樣,怎好去見心中的白月光?藍忘機可是端方雅正,纖塵不染的皎皎君子,俊極雅極,知禮明儀的澤世明珠啊。三者,舍生咒重生的代價就是替莫玄羽報仇,否則手臂上的傷痕永遠不會消失,拖得愈久,對他愈不利,最後反而可能讓他魂飛魄散。魏無羨大概想自個先把問題解決了,再看看有無適當時機與藍二公子相見。四者,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十六年,滄海不足以變桑田,卻可能物是人非事事休。他不知道這十六年來發生了什麼變化,藍湛是否還視他為畢生知己?抑是二人情誼已大江東去浪淘盡?是否還願意看到他?見到他,又會是何種態度?會不會視他為邪魔歪道?會不會怪他當年失控血洗不夜天,釀成冤魂無數?願不願意讓他再像上一世一樣,肆無忌憚地繞在身邊直呼「藍湛」?這些都是魏無羨擔心憂慮,想知道又不敢太早揭開答案的疑問。怕自己會承受不了傷心失望,怕會干擾連累到藍二公子。怕,是因為珍惜,珍惜心中的白月光。
可是能那麼快看到藍湛,魏無羨還是很高興的。先是怯怯地躲在簾子後面不敢露面,又按捺不住好奇思念之情,慢慢地露出大半個臉,一俟看清楚了高高立在屋頂上的藍忘機,俊秀挺拔,依然是當年那個清冷如花、雅正如蘭的藍二公子。魏無羨不禁滿臉甜蜜蜜地說道,「果真還是披麻戴孝」。當年在潭州觀蒔花女花雨,他第一次為藍忘機的風采美姿顏怦然心動時,嘴上說得也是「披麻戴孝」。十六年,藍忘機神采容顏未變,赤子之子依然;只是,魏無羨尚不懂。
藍湛來了,魏無羨有點心慌意亂,趕緊躲到簾子後面。
又忍不住想望藍湛一眼。
依然是記憶中的冷若冰霜,雅正如蘭。
再多看幾眼,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在看他
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
想見君子又怕見,魏無羨先是怯怯的,又按捺不住。等看清楚了,君子別來無恙,不禁一臉甜密密,說了聲「果真還是披麻戴孝」。
魏無羨有意躲開藍湛,藍湛卻彷彿心有靈犀。大梵山,當金凌一劍刺向他認作莫玄羽的魏無羨時,一道藍光擋掉了歲華,正如多年前避塵為魏無羨擋了金子軒一劍一樣。此時,江澄的現身已讓魏無羨手足無措,連藍湛也來了,魏無羨心裡更是怕得慌。雖然戴著面具,也不敢讓藍二公子看到,一溜煙遠遠地躲到樹後犯嘀咕,「今天出門真是沒看黃曆啊」。
江澄:原來是藍二公子,含光君還真不愧有逢亂必出的美名啊。怎麼今天有空,到這深山老林裡來了?不知藍二公子此次前來,是和小輩們搶功呢?還是來尋人的?這十六年來,藍二公子沒少四處𨘋歷啊。
景儀:江宗主,你這話什麼意思,
江澄:什麼意思,想必藍二公子心裡最清楚。
聞言,魏無羨神情複雜心緒波動。難道這十六年來,藍湛一直在找他?難道自己在他心中,真地如此重要?可能嗎?此時的魏無羨不論對自己,或對自己在藍湛心中的份量都不是很有信心。想想,二人生死一別時,不過弱冠之年;悠悠十六年,足於老卻少年心啊。前世,他不敢面對自己對藍湛的感情;今生,恐怕還不敢奢望藍忘機的心。
既期待又怕受傷害,魏無羨沒敢細想,害怕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所以當藍湛聽到《忘羨》笛音飛衝過來時,一把緊緊抓著他的手,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怕這是一場夢,怕他再從自己眉睫眼下消失掉。十六年的相思等待,十六年的尋尋覓覓,十六年一腔深情無處去,藍忘機的苦,藍忘機的有悔,藍忘機的一顆心,我們懂,但魏無羨不懂。他似乎更怕藍湛會去抓溫寧,沒時間細想自己是否已被認出,繼續吹著《忘羨》讓溫寧離開後,竟試圖掙開藍湛的手,打算來個裝瘋賣傻不認帳吧。藍二公子怎可能認錯?《忘羨》是為你魏無羨而作,只為你一人唱過,也是藍二公子對你的告白啊。他又怎可能放手?藍湛眼神微微一緊,似在說,十六年前我要你和我回姑蘇你不肯;這次,可由不得你了,絕不會再讓你從我眼前消失。
悠悠十六年,魏嬰,你終於回來了。
我知道就是你,這首曲子是我在暮溪山玄武洞唱給你聽的,特為你而作,只為你一人唱過。
不用和我裝瘋賣傻,我知道就是你,你已經告訴我了。
想掙開我?這次可由不得你了,非把你帶回雲深不知處不可。
當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醒來時,《忘羨》琴聲傳入耳裡,睜眼側首一看,正是想念的藍忘機,閒靜安然地撫著琴。不夜天一別,不是恍然隔世,而是前世今生。魏無羨微微了笑,是既見君子的歡愉,君子別來無恙的感動,也是死而復生的淡淡喜悅,一行淚,靜靜流了下來。
魏:十六年了,像一場夢一樣。
藍:你醒了。
魏:(起身坐著)沒想到,還能活著。
藍:那日見你墜落山谷,江澄堅持要到懸崖底下看,卻只見森森白骨。
魏:那你呢?你有去找過我嗎?
藍:三年後,我去過,卻是連白骨都沒有了。
魏:(頗有感慨)為何是三年後?
藍:(心彷彿被刺了一下,撫琴的手接著一滯)這十六年來 …
魏:(打斷地說)這十六年來,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我身在何處,你信嗎?
藍:我信你。
魏:(似感慨萬千)藍湛,不過那個時候,你真地信我嗎?
才見藍二公子就來個怨而不怒,一方面是魏無羨始終耿耿在意藍湛對他的理解認同,在意藍湛怎麼看他、怎麼想他;一方面也是心虛的表現吧。當年不夜天,藍湛要演奏《清心音》助他靜心凝神,魏無羨不但冷冷拒絕,還要與他好好殺一場。結果如藍湛憂心並勸誡的,陰虎符終非正統,一旦心神不穏,後果不堪設想。不管當時有沒有金光瑤的笛音作亂,魏無羨畢竟失控了,而且因為他的失控,造成無數冤魂。對此,若魏無羨內心無一絲一毫愧疚,在藍二公子面前沒有一點點心虛情怯,那才是真地可怕。為了掩飾心虛、又帶點撒嬌的意味,魏無羨反而怨藍湛三年後才去找他,怨他十六年前是不是真地信他。這一嗔怨,可不就堵了藍二公子的嘴巴。只可惜,不知多少人實在好奇難得說上一整個句子的藍二公子,「這十六年來…」到底想說什麼?
皎皎君子,素衣若雪,清冷如花。
不夜天一別,不是恍然隔世,而是前世今生。
藍湛,你真地信我嗎?
藍湛不語,並非有愧,而是藍二公子從來默默付出、不欲人知,信奉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當年藍湛對魏無羨的付出維護,只能從藍忘機和藍曦臣的幾次話語梳理出來。溫情和溫寧前往金麟台請罪時,藍湛為他們說情,並從溫寧口中得知他在窮奇道之所以錯殺金子軒,是因為聽到了二處笛音。藍湛為此跑去亂葬崗找魏無羨,魏無羨卻已離去,留下發燒的阿苑。藍湛帶走阿苑並安頓好他之後,趕去不夜天想幫魏無羨洗刷殺害金子軒的冤屈。結果師姐匪夷所思地現身不夜天繼而身亡,導致魏無羨悲痛欲絕跳下懸崖。藍湛一刻不停歇地奔波、憂心煎熬,想護魏無羨,卻落得一腔悲痛、滿腹心碎,拉不住、救不回心愛之人。他知道江澄只會救不會傷害魏無羨,所以沒有跟著他去懸崖底下查看,而是趕去亂葬崗保護魏無羨生前所居的伏魔洞。等到圍剿亂葬崗眾人離去,藍湛已力竭不支。叔父把他帶回雲深不知處,又罰戒鞭三百,藍湛被打得口吐鮮血,依然昂然不屈地護著魏無羨,「敢問叔父,孰正孰邪?孰黑孰白?」藍啟仁根本是把藍忘機往死裡打,究竟是基於正邪之分?還是不想見他重蹈父親當年覆轍,為愛而自毀長城?三百下戒鞭、三百道傷㾗,藍湛傷重地閉關寒潭洞思過三年,不得出後山一步。
當年,藍湛亂葬崗獨排眾議,一心護魏無羨生前所居伏魔洞;俟眾人離去,自己也力竭不支。
被叔父帶回雲深不知處,罰戒鞭三百,仍一意護著魏無羨。
當時藍忘機不過弱冠之齡,為護命定之人,短短數日身心遭受如此磨難打擊。少年心思,熾熱又執拗,如此不顧一切,無怨無悔,令人心疼,令人感動。魏無羨啊魏無羨,你說,藍二公子信不信你呢?後來二人準備逃出金麟台時,藍二公子以「一條獨木橋走到黑的感覺,確實不差」,回答了魏無羨「不過那個時候,你真地信我嗎?」這一問。藍曦臣為魏無羨說明藍忘機身上戒鞭痕由來時,也轉述藍湛的話說,他既引魏無羨為知己,就該相信他的為人。藍忘機這一路走來,看在別人眼中是陽關道;只有自己知道,竭盡心力想護心悅之人周全又不得,唯有與他一起承擔。二人窮奇道一別,都是一條獨木橋走到黑。藍忘機踽踽獨行十六年,又痛又苦;魏無羨不知身在何處,又悲又慘。
當魏無羨信步走至冷泉,碰巧藍湛正在沐浴修練;藍湛緩緩轉過身,看清了來人。魏無羨看到了藍湛背上去除不掉的戒鞭傷痕,臉上神情又是驚又是痛,也看清了他胸前的烙鐵傷疤,位置和他在玄武洞救綿綿時留下的傷疤一樣,又是一驚。向來是世家子弟楷模的藍忘機,到底做了何事要受到如此重的戒鞭懲罰?「藍湛,你回話」,魏無羨關切心痛之情,勝於關心自己手臂上舍身咒留下的傷痕。猶如十六年前,魏無羨被溫晁關進地牢與猛獸博鬥,九死一生;可一聽到藍湛一條腿是被溫旭生生打斷,尤為憤怒心痛,咬牙蹦出一句「豈有此理」。可見魏無羨內心有多珍視藍湛,甚至把他看得比自己來得重要。
藍忘機對魏無羨,就是溫柔就是寵
十六年前,藍忘機一聽到魏無羨呼喊奔跑而來的聲音,立即起身著衣,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十六年後,一派從容;前世今生,魏無羨就是那命定的仙侶、道侶、情侶、伴侶。自此,藍二公子對魏無羨就是寵就是護,似要將悠悠歲月所有的等待與想念,化做千絲萬縷溫柔體貼,以實際行動做告白。十六年前樂陽城,被魏無羨拉去酒樓打聽消息時,魏無羨才倒了一杯酒,藍湛就催他有話要問(店小二)就快問,一口酒也不等他喝下。十六年後清河客棧,二人詰問聶懷桑食人堡一事時,藍二公子不但預先幫他準備好了酒,還站著等他喝完一壺,拿了第二壺給他時,自己才坐下。在潭州,含光君更是當著一干小輩面前點了酒,放在托盤裡為他拿上樓;看得思追目瞪口呆,楞得景儀筷子裡夾著雞腿,噗地掉了下來,金凌一臉匪夷所思。二人初相識時,藍二公子以雲深不知處禁酒為由,刻意打破了魏無羨手上的姑蘇天子笑。如今雲深不知處,含光君不但偷藏天子笑;向叔父請安過後,還特地提了兩壺天子笑施施然而來,甚至不無寵溺意味地展示給魏無羨看。上一世,藍湛兩次與魏無羨不告而別,一次在清河不淨世,一次暮溪山玄武洞。今生,二人食人堡救下金凌後,魏無羨要藍湛趕緊去追堡外剛逃跑的不明人士。藍湛遲疑,眼裡儘是依依,分明說著:盼了十六年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來,我怎放心拋下你一個人?萬一你再受傷害,萬一…,藍二公子可是一時一刻,也不願魏無羨離開他的視線。
生死一劫歸來,磨去了崢嶸和銳氣,磨不去對藍湛的情感。魏無羨不再逃避,開始有意無意地試探藍二公子。一聽說藍湛準備下山追查出現在莫家莊的劍靈源頭,魏無羨一面高興自己可以擺脫雲深不知處的嚴格管束,一面就風流俊俏地往小輩心中凜凜不可犯的含光君身上一倒。藍二公子心中歡喜,但也覺眾目睽睽之下有所不妥,臉上露出微微喜悅,身子卻稍稍往後一退。這一幕看在思追眼裡,不知該作何感想,只是傻傻地笑。
魏無羨怕狗,過去有江澄和師姐幫著他;如今與藍二公子並肩夜獵,為此,魏無羨就有充份理由將自己的一生託付給他。當他在清河街上被金凌的靈犬仙子逼到角落時,才一哆嗦地喊出「藍湛救我」,藍二公子立即飛衝過來擋在他身前;兩眼狠狠一瞪,仙子就乖乖地掉轉頭走了。二人前往食人堡途中,魏無羨一聽到狗叫聲,更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在藍湛身上,緊緊抓著他的胳臂躲到身後,藍二公子一臉寵溺溫柔。之後江澄一眼認出他,正是因為仙子之故。江澄把他抓回客棧,故意讓仙子近身嗅聞,嚇得魏無羨魂飛魄散之際,上一世喊的是師姐,如今脫口而出的是藍湛。
魏無羨對藍二公子如此的依賴信賴,是狂飇少年時期不可能有的事。當年在岐山敎化司地牢與猛獸博鬥,幸得溫情暗助才僥倖不死,卻也丟了七成魂魄。但翌日清晨一見到江澄和藍湛,魏無羨仍故作輕鬆,擺出一付沒什麼大不了的英雄姿態。怕他們擔心成份少,不願示弱成份居多;尤其是藍二公子面前,豈非一示弱就丟了臉面,顯得自己不夠美好。藍二公子不也是如此,明明斷了一條腿,被溫晁手下押上來時,還是強忍著痛、衣袂翩翩而來,不讓魏無羨和眾少年發覺有異。
少年心思,爭強好勝、不管不顧、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不足、自己的不好。歷經生死一別,誰能永遠是小孩。十六年後的含光君帶著藍氏小輩夜獵 ,會叮囑他們「盡力而為,不可逞強」。十六年後的魏無羨學會了不硬撐、不硬扛,在藍湛面前更是姿態柔軟,「所以還是要請含光君,好好保護我這個柔弱的男子」。不怕讓你知道有時候我就是不夠厲害,不怕告訴你有時候我就是需要你的一臂之力。二人食人堡短短分別,藍湛依言在約定之地等著魏無羨。橋頭上,月光下,清冷如花,俊極雅極;返來站在橋頭下的魏無羨,又把藍二公子看了個夠。當魏無羨緩緩走上橋頭時,藍湛一看他腳步有異,立即俯身察看他的腿,有紫電抽過的㾗跡,有從金凌身上移過來的惡詛㾗。藍湛一臉心疼,似有怪責自己未能護好之意。魏無羨安慰他,不過是普通惡詛痕,等它來的時候再把它打散就是。為了讓藍二公子釋懷,魏無羨拿出當年仍是明媚少年時哄他的本事,俏聲軟氣地說道,「到時候你可得幫我,我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來的。」藍二公子心裡仍有計較,想還魏無羨前世一份情。
藍:走吧,我背你。
魏:我這只是被紫電抽了一下,腿麻而已,又沒有斷。再說了,大男人還要背,太難看了吧。
藍:很難看嗎?
魏:很好看嗎?
藍:你曾經也要背我的 (回想前往暮溪山途中,魏無羨見他斷了腿,跑過去說要背他)。
魏:我怎麼可能會背你?你記錯了吧,我怎麼可能要背你。
藍:(怨而不怒語氣)你從來都不記這些。
魏:誰都說我記性不好,反正不好就不好唄,不背。
嘴上說不背,可藍二公子將他一把放到背上時,魏無羨臉上有甜蜜有訝異,甜蜜之情還是多一些些。只是,他不敢妄加認定藍湛心意,藉著趴在他背上之便,想從他嘴裡多套個一言兩語。
魏:藍湛,在大梵山你就認出我來了?
藍:嗯。
魏:你怎麼知道的?
藍:想知道?
魏:嗯。
藍:你自己告訴我的。
魏:我告訴你的?是因為金凌?還是因為溫寧?都不對吧。
藍:自己想。
魏:你就告訴我嘛。
橋頭上,月光下,俊極雅極。
返來站在橋頭下的魏無羨,又把藍二公子看了個夠。
前世情,今生還。你曾經說要背我,雖沒背成,我總記著這份情。
再見聶懷桑,魏無羨連當年把玩他手上扇子時說的話都記得一清二楚,又怎可能忘了曾經要背藍二公子之事?當時年紀輕,現在是大男人還要背,的確有點難為情。藍二公子卻赤子之心依然,不容分說把魏無羨背上了,連語氣都透著絲絲甜意,只是不肯告訴他在大梵山如何認出他來。一方面是惱他如此輕慢自己當年在暮溪山玄武洞為他唱《忘羨》這一幕,一方面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不啻又是另一次告白。上一世,藍二公子已幾次言語告白,行動上更表現得不僅藍曦臣意會神領,甚至暗暗相助,連藍啟仁都有所警覺。藍二公子要魏無羨「自己想」,也有要他好好想清楚看明白,前世今生自己對他的一番深情癡意吧。
在莫家莊,魏無羨將思念之情寄於一曲《忘羨》;雲深不知處醒來,傳入耳中的正是《忘羨》琴聲。在大梵山,他吹出《忘羨》讓溫寧離開,樂陽街頭又以同樣笛音將溫寧召來。魏無羨是音樂素養極高之人,不論《清心音》或《忘羨》曲,只聽過一次就能以笛子吹出。藍二公子如何認出他?如此顯而易明之事,怎可能記不得想不透?魏無羨不是猜不到,而是在試探,試探藍湛是否與他心意情意相通?之後,他又糾纏問了兩次,藍二公子不是要他自己想,就是嗔怪他記性差。但在藍二公子醉酒「有問必答」時,魏無羨有大好機會問清楚,反而情怯不敢問了。
魏:那你有沒有喝過雲深不知處的天子笑啊?
藍:否。
魏:你有沒有犯過戒?
藍:有。
魏:你喜不喜歡兔子?
藍湛一臉柔情密意地說「喜歡」,魏無羨聽了笑顏逐開,「藍湛,你終於承認了」。到底藍湛心悅的是兔子,還是喜歡兔子的人?脫胎於木蘭辭: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兔子有同志之喻,魏無羨又是個兔子迷,揀兔子造型糖果給師姐,在祈福燈上畫兔子送給藍湛;想把兔子抱回蓮花塢,又怕藍湛無聊時找不到兔子說話而作罷。當年藍湛獨自出發尋找陰鐵時,也跑去和兔子說再會,就是把兔子當成那為他做燈籠、畫兔子,哄他一笑的明麗少年。兔子,也見證了藍湛對魏無羨的情意。在寒潭洞,藍湛為了護魏無羨免受弦殺術攻擊,心甘情願把非父母妻兒不得觸碰的抹額,綁在了自己和他手上。二人潭州重遊,魏無羨驀然回首,只見燈火燦爛處,藍湛正立於一盞畫著兔子的燈籠旁。魏無羨一臉倩笑走過去,「藍湛,我們把它買下吧。」藍二公子滿是溫柔,「好」。兔子,是不可言喻的款款情深。
到底藍湛喜歡的是兔子?還是心悅喜歡兔子之人?
歸來仍是少年,看到畫著兔子的燈籠,魏無羨想到多年前他為藍湛做的祇福燈,上面也畫了兔子。
心有靈犀,你喜歡兔子,我也喜歡兔子。
藍二公子不過就是為你買了個燈籠,魏無羨這一臉密意、巧笑倩兮,到底為那樁?
此時魏無羨大可繼續問,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甚至,你是否心悅於我?你喜不喜歡我?可他怯了、怕了,怕答案不是他想要的,怕自己會傷心失望,怕影響到目前二人形影不離的焦孟之情。魏無羨內心明顯有掙扎,思索遲疑了半晌之後,決定來個不會尷尬失誤的。
魏:你為什麼幫我?
藍:我有悔。
魏:什麼悔?
藍:不夜天,沒有和你站在一起。
(魏無羨又傷悲又感動,泫然欲泣)
魏:所以這些年你一直在找我?
(藍湛望向他,一臉悲傷委曲。十六年,在期盼中等待,在想念中尋覓,思悠悠,水悠悠)
魏:藍湛,你記住了,這件事情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叛出,我修詭道術法,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明白了嗎?
魏無羨的用意是希望藍湛不要自責,聽在藍湛耳裡心底卻是一片慘兮兮。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當年我想帶你回雲深不知處,你不願意;我一直懊悔沒能像父親當年護衛母親般地護著你,護你一生一世。在不夜天懸崖我拼盡全身之力想把你救回來,你卻掙開我的手,在我眼底墜落山谷,我能不傷心不自責嗎?你叛出、修詭道術法,我阻止不了你,只能與你一起承擔;你卻說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那我這十六年來的癡心等待,尋尋覓覓,也只是自作多情、枉用情深?藍湛無限淒涼地望過去,魏無羨還安慰似地對他笑了笑,追加一句「藍湛,你到底聽懂了沒有啊?」這時的藍二公子已悲痛心碎地只想癱在床上,一睡解千愁,療情傷。前世你總是不懂我的心,今生你到底是不懂,還是不要我的心?罷了罷了,我沒法把心剖給你看,只願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心,「亥時到,休息。」
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那我這十六年來的癡心等待,尋尋覓覓,也只是自作多情、枉用情深?
罷了罷了,我沒法把心剖給你看,只願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心,「亥時到,休息」。
趁著藍湛醉酒,魏無羨不但拍了拍他的臉頰,更眼含風情地盯著他瞧,卻又不敢久瞧,不知是不是怕自己無法克己復禮?見他喝水時水流到下頦,還體貼地用手幫他擦乾淨。這是對藍二公子才有的溫柔,魏無羨可是自己喝酒時,就算酒流到脖頸也不管的隨便。才與藍二公子一番坦誠,當晚魏無羨卻做了掉下亂葬崗的噩夢,醒來時嚇出一身冷汗。其實他內心一直有著擔心憂慮,擔心舍身咒留下的最後一道傷疤不知如何解,憂慮一旦沒解開,死而復生的歡愉感動,再見藍湛的心動憧憬,恐成鏡花水月,好夢一場。
多年了,藍湛仍是一杯倒。
趁著藍湛醉酒,魏無羨還拍了拍他的臉頰。
發乎情,止乎禮;魏無羨不敢多看多逗留,趕著出去把溫寧召來。
死生契闊,執子之手
藍湛以實際行動做告白,護他、寵他,種種溫柔;魏無羨卻遲遲不敢懂,以為藍湛是因心中有悔,對他有愧。當他因真實身份暴露而遭金光瑤追殺時,藍湛始終護在左右,準備與他携手逃離金麟台,他卻突然一把將藍二公子推開,「藍湛,不要過來」。金光瑤見縫插針,意圖分化二人,陷魏無羨於孤立無援,「夷陵老祖不愧是夷陵老祖,十六年後重歸於世,就把我們玩得團團轉,不僅僅是阿凌,就連含光君也著了你的道」。想著要維護藍湛聲名的魏無羨才說了句「不錯」,藍湛卻高聲說「非也」,走到他身旁、情真意柔地看著他,「我早知道他是魏嬰」。
魏:(起他的手)藍湛,不用如此,這種情況我早已習慣了,先跑再說。你就說是受了夷陵老祖蒙騙,旁人不敢說你什麼。
藍:魏嬰,你記不記得在雲深不知處,你問我什麼?
(回想,魏:藍湛,不過那個時候,你真地信我嗎?)
藍:一條獨木橋走到黑的感覺,確實不差。
(回想,魏:管他𤍥𤍥攘攘陽關道,我偏要一條獨木橋走到黑)
魏:(幾乎喜極而泣)藍湛,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可得想好了,跟我出了這個門,你的名聲就毀了。
(二人背對背)
魏:還打不打?
藍:話多。
魏:打。
藍湛款款情深:一條獨木橋走到黑的感覺,確實不差。
江澄、藍曦臣、聶懷桑、金光瑤都意領神會,魏無羨仍當局者迷。
死生契闊,執子之手。
藍湛不離不棄,魏無羨幾乎喜極而泣
旁觀者清,藍忘機望著魏無羨的神情、說話的語氣,分明就是死生契闊、執子之手的光明坦然。若說這是藍二公子的大動作告白,實不為過。藍忘機對魏無羨的情,藍曦臣早了然於心。此時金光瑤也意會到了,之後才會在觀音廟以魏無羨性命作要脅,要藍湛自封靈脈。一直介意二人情感的江澄,可能暗暗緊張自己大概贏不過藍忘機了。是以後來知道魏無羨當年為他剖金丹的真像後,江澄不顧宗主身份當著眾人面前對魏無羨幾乎是又哭又鬧,無非就是與藍二公子做總決賽,希望魏無羨能重回蓮花塢,與他共築雲夢雙杰的理想。藏在一問三不知外表底下,實則冰雪聰明的聶懷桑,應該比魏無羨看得清、想得透;否則又怎會借莫玄羽讓他重歸於世。當局者迷,魏無羨一把將藍湛推開,還以為是在保護他,其實是不了解含光君為人處事但求問心無愧,更沒看懂藍湛十六年來的默默付出,一往情深,無怨無悔。
魏無羨與藍湛準備離開金麟台時,被擋住去路的金凌不意刺了一劍。醒來時,雲深不知處靜室。藍二公子立即走過去坐在床沿,撥開他的內衣審視腹部包紮傷口,抓起他的手查看舍身咒留下的最後一道傷痕,憂心地問,「如何解」?一連串關切動作,藍湛已明顯將魏無羨視為親密之人,魏無羨還霧裡看花,一付楞楞驚訝貌。藍曦臣走進來看到魏無羨身上的雪白內衣,更笑而不語。魏無羨被藍湛帶回雲深不知處時實屬狼狽,腹部中劍、口吐鮮血、大雨中昏迷過去。不言自明,是藍二公子親自為他清洗、發現舍身咒留下的傷疤,幫他處理傷口、換上乾淨衣服,那件雪白內衣是姑蘇藍氏校服也是藍湛的。是以藍曦臣笑而不語,意領神會。
之後在亂葬崗伏魔洞,當魏無羨為了救眾人而把自己做成靶子時,脫下外衣在內衣上畫符咒,藍啟仁也是盯著他身上雪白內衣瞧。之前當他劍指魏無羨時,藍湛一聲溫和但堅定的「叔父」,就是在說,這是我心悅命定之人,誰想動他,得先過我這一關。藍啟仁心知再也管不了這個得意學生了,畢竟意難平,重重哼了一聲才無奈地收劍入鞘。當魏無羨抽絲剥繭眾人為何會突然失去靈力,有一問想問他時,藍啟仁帶著不平之意怒怒地說,「哼,有什麼問題,你不會去問他,還要來問我?」言外意就是,你們如此親密無間,忘機也表示得清清楚楚了,你又何必裝無辜;藍湛眼睫低下,帶點被洞穿心事的不好意思。如今又看到魏無羨穿著藍忘機的貼身衣服,藍啟仁心中更五味雜陳:大勢去矣,十六年前那三百下戒鞭,也阻止不了忘機重蹈他父親當年的覆轍。
趁藍湛去見叔父之際,魏無羨問藍曦臣藍湛身上戒鞭㾗由來。藍曦臣說緣由,並引述藍湛閉關時說過的話,「他既引你為知己,就該相信你的為人」。語罷,對著魏無羨一笑,幾乎是在暗示他,「知己」二字另有弦外之音。藍曦臣又講述靜室的由來。當年他父親不顧族人反對,娶了殺害自己恩師的母親後,就把她藏在、或說軟禁於靜室;自己又找了另一間屋子,名為閉關,實為思過。兄弟二人每個月只能見母親一次,每個月都盼望著那日的到來。有一天,叔父卻對他們說不必去了,母親已不在了。那時太小,不懂不在了的意思。不管叔父怎麼說,旁人如何勸慰,藍湛仍會每個月去坐在長廊下,等一個人為他開門。等到漸漸大了,他們都明白母親不會再回來了,但藍湛仍然會去。藍曦臣說藍湛從小就執拗,當年他看著魏無羨修習詭道,雖然嘴上不說,但內心的痛苦與迷茫,就像當年看到母親一樣。
藍曦臣話當年事,也反問魏無羨,你能理解我父親為什麼這麼做嗎?你覺得他這麼做對嗎?在在提示暗示魏無羨,藍湛將他接回靜室的深層用意。靜室不但承載著藍湛對母親的追憶,更鏤刻著父親對母親那段不為族人所接受諒解的情感。母親之於父親,正如魏無羨之於藍湛。藍曦臣傷感往事,魏無羨聽得動容,但對自己情事仍看不明白。雪夜中,藍湛撫琴,魏無羨小酌天子笑,慶幸「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不過,心裡也暗暗對藍湛說「對不起」、「謝謝你」,呼應了當年溫情赴金麟台就死時,臨別對他說過同樣的話,代替的,就是那說不出口的幾個字。知道一路走來,藍湛始終信他、默默伴著他,也正是自己一直耿耿在意的,魏無羨更是底氣充沛。愉悅地對藍湛說,明知此一去亂葬崗凶多吉少,心裡卻一點也不慌張害怕。魏無羨此刻心情,猶如重回十六年前暮溪山玄武洞,二人準備與怪獸決鬥前,雖然嘴上不說,心底總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的豪情與浪漫。
二人雪夜談心,魏無羨心中一句「對不起,謝謝你」,代替的,就是那說不出口的幾個字。
煮一壺生死悲歡祭少年郎,明月依舊,往事不如煙。
前往亂葬崗途中,魏無羨終於願意猜到當初在大梵山,藍湛如何認出他。一面吹著《忘羨》,一面悄悄捕捉藍湛的神情。
魏:藍湛,我問你,當年在暮溪山玄武洞底你唱給我聽的那首歌,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藍: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魏:你就說嘛,叫什麼名字啊?我好像已經猜到,你是怎麼認出我的了。說呀,什麼曲子?誰作的?
藍:我。
魏:(面露驚喜)你作的?那它叫什麼名字呀?
藍:你覺得呢?
魏:你是在問我意見啊?嘿嘿,那我看不如叫…
藍:(略略緊張)渴了,討點水喝。
魏:喔。
藍湛不好意思說,一說出來,意味著對當年那一幕刻骨銘心,豈不就是真情大告白。依藍二公子個性,千言萬語,不如起而行,更何況,他也說不出千言萬語。正如上一次醉酒,翌日清晨一見到魏無羨,藍湛神情又是緊張又是尷尬,深怕自己酒後吐真言,做了實實在在的言語告白。魏無羨安慰他,你只不過說了很多話,說喜歡…,藍湛眼睛睜大,神情大為驚張,一聽到自己只說了「喜歡兔子」,一顆心才放了下來。不讓魏無羨說,怕他猜中了,一時之間自己無所措手足;怕他說不中,自己難免失望。
因怕會錯意破壞知己情,魏無羨遲遲不明白藍湛的心;江澄卻看得清清楚楚,當著二人的面連諷帶刺地說了出來。魏無羨帶著藍湛在江氏祠堂上香祭拜之後說道,「我與江澄之間的隔閡淵源已久,沒有那麼容易解開」。江澄正從外走進來,自然傳入耳裡;原本就對二人情感吃味,這一聽,心中更有氣。
江:魏無羨,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帶人就帶人,你可還記得這𥚃是誰家?主人是誰?
魏:我並沒有帶含光君去蓮花塢其他機密之地,我只是帶他過來上幾柱香而已,祭拜一下江叔叔和虞夫人,我們現在就走。
江:你確實需要好好跪跪他們,平白地到他們面前,污他們的眼睛、辱沒他們的清淨。
藍:江宗主,請注意言辭。
江: 我注意言辭?我看是某人需要注意舉止吧,你早就被我們家掃地出門了,你有什麼臉面進來面對我的父母,面對我姐?
藍:(欲逼近)江晚吟。
魏:(以手攔住)藍湛,藍湛,我們走吧。
江:要走就走得愈遠愈好,不要再讓我看到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出現在我的亡親面前。
魏:(面對他)江澄,你要駡就駡我,不要帶上別人。
江:我有必要對他好臉色嗎?魏無羨,你忘性可真大,那我就來提醒提醒你吧。當初就是因為你逞英雄,救了你身邊的這位藍二公子,整個蓮花塢,還有我爹我娘都給你陪葬了。這樣還不夠,連溫氏你都要救,拉上我姐姐陪葬,你真是好偉大啊。更偉大的是,你還如此寬宏大量,帶著這兩位前來蓮花塢,讓你的鬼將軍在我們家門前徘徊,讓藍二公子進來上香,存心給我、給他們找不痛快。
(看向藍湛)藍二公子,你也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堂堂姑蘇雙璧,不顧藍氏百年清名,竟然跟夷陵老祖魏無羨同流合污,真是讓你叔父、你哥哥臉上有光啊。
魏:江晚吟,你給我馬上道歉。
江:道歉,為什麼要道歉,為了侮辱你們這段偉大的知己之情嗎?
魏:(衝上前拉他衣領)你還有完沒完。
江:要打便打,怕你們兩個嗎。
「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你們這段偉大的知己之情」;在言辭上向來不與江澄計較的魏無羨,氣得連江晚吟三個字都脫口而出,還要他馬上道歉。其實就是一方面被說破心事,一方面在不懂藍湛心意下,深恐他惱怒、受委曲;那可是心中的白月光,皎皎君子含光君啊。魏無羨一心想維護藍湛,卻沒察覺藍二公子不怎麼在意。藍湛因心疼魏無羨,又要江澄注意言辭,又準備與他打一場;以他的個性若介意江澄說的話,又怎會一言不語、無所行動。江澄話中帶刺是修養不好,意有所指之事卻是事實;藍二公子,默認了。
魏無羨昏迷過去在蓮花湖醒來之後,最關心的是藍湛是否還為江澄的話而惱怒, 帶著歉意柔聲地說,「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藍二公子別過眼去,心裡一個苦字。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來了,我對你百般寵溺千般呵護,連江澄都明白了,你卻還不懂我?看著魏無羨若無其事地摘下湖裡的蓮蓬剥著吃,惱著他的藍湛耍了個小心機。上一刻還心疼魏無羨前世因剖金丹給江澄而歷經劫難,下一刻卻十分正經地說道,聽說這一帶蓮塘都有主,意思是不准魏無羨偷摘偷吃。魏無羨看不明白藍湛的心,卻願意為了他而受藍氏家規定律約束;一疊聲地「好好好」,乖乖放下手中蓮蓬。此時,藍二公子卻自己摘了個蓮蓬遞給他,「下不為例」。魏無羨一付愕然,不懂藍湛是在告訴他:寵你,溺你,為了你,我可以不守家規定律。
為了你魏嬰,藍二公子甚至自封靈脈;魏無羨心疼落淚,懂藍湛心的卻是金光瑤。為了確知藍曦臣安危,二人追查金光瑤行蹤到了雲萍城觀音廟。金凌不期然地出現,暴露了二人行跡,二人才從屋頂飛到地面,紛亂中,金光瑤以一根琴弦勒住了魏無羨脖頸。魏無羨趁金光瑤分散注意力時,以眼神示意藍湛刺向他。金光瑤立即反應過來,避塵劍尖頓然指著魏無羨。
金: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又能看到當年看到的一場好戲了。當年你們一個夷陵老祖,一個正道楷模,一時瑜亮、多少風光。可到了最後,不還是要兵刄相向,可不就像今天這樣。含光君,還不放下避塵,你真地想殺了魏公子嗎?
(藍湛放下避塵)
魏:藍湛,你別聽他的,我從來沒有怪過你。藍湛,你先走,去找人。
(藍湛輕輕搖了搖頭)
金:好極了,那麼接下來請你將避塵收回鞘中。
(藍湛依言)
魏:藍湛,不要。金光瑤,你不要得寸進尺。
金:這就叫得寸進尺了?那麼接下來,我還要含光君自己動手封住自己的靈脈,那這樣叫什麼?魏:你…
(金光瑤手上琴弦一緊,魏無羨脖頸流血;藍湛見狀,毫不猶豫地自封靈脈)
尚未識情滋味的金凌看得目瞪口呆,不解凜凜不可犯的含光君,為何肯為一人作如此犧牲?藍曦臣雙眼一閉,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是喟嘆還是於心不忍?情種,果然是情種;父親是,弟弟也逃不過。姑蘇藍氏先祖為和尚,為一人而入紅塵,人去我亦然;魏無羨,就是藍忘機命中註定的那一人。金光瑤自然意領神會藍二公子情之所向、心之所繫,魏無羨,就是他的軟肋。只有魏無羨,記得藍湛醉酒時說的,「我有悔,不夜天,沒有和你站在一起」;以為藍二公子一切對他的好,源於有悔。看到藍湛為了他而自封靈脈,魏無羨心疼落淚;之後還傻楞楞地說,「藍湛,其實你不用這樣的。當年,總之,你不欠我什麼」。藍二公子語氣平靜,「我並未覺得欠你」。等了十六年,魏無羨好像終於懂了,軟聲柔氣地問,「那你剛才為什麼?」藍湛擅作曲、唱歌、撫琴傳情意,卻半句情話也說不出;神色依然波瀾不驚,「理應如此」。魏無羨聽了,倩然一笑,此時無聲勝有聲,應該懂了吧。
魏無羨與藍湛,終於情意相通。那倩然一笑,決定了魏無羨不會重返蓮花塢。在觀音廟,受了重傷的江澄指著他鼻子駡,又搬出他說過的誓言來怨懟。「你說過,將來我做家主,你就做我的下屬,一輩子扶持我,永遠不會背叛我們雲夢江氏。他們姑蘇有雙璧算什麼,我們雲夢有雙杰」。聞言,藍湛幾次拿眼瞟向魏無羨,深恐他來個前世諾今生踐吧。江澄一面說一面來到了魏無羨面前,幾乎是又哭又求地,把魏無羨前世的誓言又說了一遍,無非就是希望他能重回蓮花塢。畢竟二人如手足般一起長大,除了金凌,魏無羨可是他唯一在世的親人。如果此時魏無羨還不懂藍湛的心,以他個性裡的捨己為人,對蓮花塢和江澄的情感,對金凌沒爹沒娘的愧疚,實在沒有理由不回蓮花塢,還江澄一個雲夢雙杰夢。畢竟,江澄和藍二公子一樣,也找了他十六年;兄弟情深,還為他一直保管著鬼笛陳情。魏無羨明顯內心有愧,先是眼神避開江澄,再望向他時說的卻是,「對不起,我食言了」。
雲深不知處,與子偕老
金光瑤一死,壞人去、謎題解、恩怨了、天下重歸太平,魏無羨手臂上最後一道舍身咒傷疤也隨之消失。讓他欣慰驚喜的是,當年被他留在亂葬崗的小阿苑非但沒死,還成了藍思追,秀挺挺地站在他眼前。此時魏無羨腦海裡勾勒的,應該是與藍湛天涯一曲共悠揚。送走了思追和溫寧,魏無羨拉著他的坐驢小蘋果,一面玩弄著手上陳情,一面想著要往那兒去。走不了幾步,卻驚訝地發覺藍湛仍立於原處;小心翼翼地問著,「藍湛,你,不走了嗎?」藍二公子似有千言萬語,臉上寫著是離情惜別,是不忍不願,卻也是不得不如此。他緩緩轉過身,雙目與魏無羨交接後又垂下,不知該如何說?從何說起?魏無羨詫異、傷心、失望、落寞、委曲,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強忍住淚擠出一絲絲「我懂了」的微微笑。
藍湛立在原地,魏無羨一驚。
藍湛似有千言萬語,不知該如何說?從何說起?
藍湛緩緩轉過身,是離情惜別,是不忍不願,卻也是不得不如此。
傷心、詫異、失望、落寞、委曲,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強忍住淚,擠出一絲絲「我懂了」的微微笑。
魏無羨知道藍湛不會和他一起浪跡天涯,卻不懂他為何不會,甚至還不可思議地擔起仙督的重責大任。
十六年前,他們在樂陽城偶遇曉星塵和宋嵐時,藍湛立即脫口而出,「明月清風曉星塵,傲雪凌霜宋子琛」,可見內心多麼憧憬仰慕他們的風采作風。一行人分別時,藍湛望著他們結伴而去的背影,久久不忍離去,魏無羨說了聲「走吧」,他才回過神來。二人輕血緣傳承、重志同道合的理念,是藍忘機心嚮往之但不能至的境界。因為他一生下來,就承載了振興傳承姑蘇藍氏的責任;是使命,也是宿命,藍二公子也義不容辭地承擔。眾少年在雲深不知處聽學時,藍湛與他們一般大小,不過十五、六歲,卻已幫著兄長理理外外打理。藍曦臣欣慰地說,「你也從來沒有讓我擔心過,自父親過世之後,你愈發成熟穏重了」。
藍湛之所以成為世家子弟楷模,不是因為盲目遵守家規定律,而是他真心信奉其中為人處世的原則。所以他極為不屑背信棄義、被逐出藍氏家門的蘇涉;為了護伏魔洞,傲然對他說,「你沒有資格同我說話」。對於把蘇涉留在身旁繞來轉去的金光瑤,自然也無法苟同,所以從不參加金麟台的清談大會。金光善當著眾人面前污蔑魏無羨,即使叔父在座,藍湛仍高聲為他辯解;綿綿為魏無羨說話並憤而退出家族,他特地跑過去向她行禮致意。溫情和溫寧上金麟台請罪時,只有藍湛站出來為他們說話。暮溪山玄武洞,當溫晁欲抓綿綿放血以引誘怪獸出來時,他立即衝到金子軒身旁,與他一起並肩保護綿綿。在觀音廟,即使明知唯有金光瑤一死,莫玄羽在魏無羨身上下的舍身咒才能解;藍湛也只趁機砍斷他一條手臂,並未取他性命。因為,金光瑤是兄長藍曦臣的結拜義弟,他不想越俎代庖。言所當言,行所當行,有為有守,鋤奸扶弱,逢亂必出,無愧於心,果真曖曖內含光的含光君。
藍曦臣親手殺了結拜義弟金光瑤之後,心灰意冷,閉關思過個幾年免不了,叔父藍啟仁漸漸老去;此時雲深不知處,是藍忘機責無旁貸的承擔,也是他一生一世的承擔。至於當仙督,放眼各大世家,江澄脾氣火爆又偏激;金凌才接下蘭陵金氏,而且尚是個少年;為了幫大哥聶明玦報仇,聶懷桑證明了自己城府有多深,還得觀察為人處世是否行得正。為了仙門百家和諧,平民百姓安居樂業,仙督之位,捨藍忘機其誰?皎皎君子,義無反顧承擔應該承擔的。
劇末,魏無羨與藍忘機回到雲深不知處一段時日,藍湛沒有問他願不願意留下來,魏無羨沒有表示願意留下來。二人在青山綠水環繞的山頭惜別,眼裡盡是依依,一個捨不得他走,一個捨不得離開。魏無羨說得瀟灑,天大地大,一酒一騎,四海為家;帶著笑容與藍湛告別,才一錯身,掩不住滿臉落寞。為確定忘羨情,魏無羨希冀藍湛說出一言兩語,其中最能表情的,莫過於暮溪山玄武洞為他唱的歌。是以特別叮囑,「藍湛,下次見面,你可要想好這首歌的名字喔」;也為自己舖設了回到雲深不知處的絕佳理由。藍湛想要的境界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不必隻言片語,你當知我心。十六年前,他想把魏無羨帶回雲深不知處,「那就跟我回姑蘇,慢慢說明白」;少年心性,熾熱又霸氣。十六年後再相聚,藍湛對魏無羨就是溫柔、就是寵溺;魏無羨雲遊四海,藍湛承擔雲深不知處也承擔天下,才能更好地護他周全。藍湛希望與魏無羨携手雲深不知處,但他不會開口,因為唯有魏無羨也滿心願意,他們的共度晨昏才有意義。猶如十六年前藍湛出發尋找陰鐵,內心是希望魏無羨同行的,但他不開口要求,而是魏無羨自己跟了上來。
「我早就想好了」,藍湛十六年前握著魏無羨的手唱歌表情意時,歌名已躍然腦海。再見面,藍忘機《忘羨》一說出口,就是二人前世今生情的最佳註腳。魏無羨何時回?依他愛玩愛熱鬧的個性,當年逃到亂葬崗不過數月,夷陵小鎮見到藍湛已抱怨「這幾個月把我悶死了」。說是天大地大,四海為家,其實就是漫無目地,不知何處去?說是雲遊,一、兩個月,有點短;三個月,不長不短剛剛好;一年有點長了,分別十六年,有必要再分別一年嗎?除非魏無羨不記掛藍二公子,不想念繞在他身旁叫藍湛的日子了。
劇終,魏無羨回到與藍湛惜別的山頭,《忘羨》一曲終了,身後傳來藍湛一聲「魏嬰」。魏無羨期待、緊張、意會、釋然,緩緩放下嘴邊笛子,緩緩轉過身去。眼底映出一襲白色衣影,臉上綻放再見君子的雀躍欣喜。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執子之手,看花開花落,望雲捲雲舒,雲深不知處,與子偕老。
一曲《忘羨》終了,身後傳來藍湛一聲「魏嬰」。
期待、緊張,真的是思念的君子嗎?還是我的幻想?
清冷如花,素衣若雪,正是記憶中的他。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執子之手,看花開花落,望雲捲雲舒,雲深不知處,與子偕老。
    來自前現代的靈魂,誤闖入後現代的肉體。碰來撞去,都是密碼。心悸,卻又無可奈何。不合時宜,又跟不上時代,只好活在自己的小小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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