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傻瓜與笨蛋

本文為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院線（Netfilx）版衍生，配對為張家漢（阿漢）＆王柏德（Birdy），王柏德視角，時間是升高三的暑假，〈笨蛋與傻瓜〉的後續，建議先讀過前文。

　　「誒，Birdy，你要不要騎騎看？」

　　為了補昨天的進度，從圖書館出來已經很晚了，趕去電影院已經來不及，吃過飯後離回家還有一點時間，聽到張家漢這麼問，王柏德頓時忘了剛剛想邀他計時幾秒過馬路的提議，「好啊。」

　　騎機車一點也不難，他很快就學會了怎麼啟動、加減速、煞車與轉彎，與單車必須靠雙腳不斷踩踏來迎風飛翔不同，機車只須指與掌的配合，就足以凌虛御風，投入黑夜漫無止境的自由幾近於瘋狂，這種能瞬間拋下一切的快感實在太驚人了，王柏德第一次上陣，就衝到忘乎所以。只是天色已暗，路上有個大坑洞險些避不開，所幸車子很新，煞車相當靈敏，選的又是直道，此刻對向剛好沒什麼車，虛驚一場而已。等到他意猶未盡地從另一頭返回時，看到張家漢氣喘吁吁地從另一頭向他跑來，不僅姿勢有點滑稽，表情也明顯慌亂，讓他也莫名緊張；但一靠近就看得出來張家漢沒事，只是喘得說不出話，他反倒覺得好笑了起來，「怎麼了你？」

　　「笨、笨蛋！騎那麼快幹麼！要是有人或貓狗忽然衝出來、來不及煞車的話怎麼辦？我、我聽到聲音，還以為……」

　　「以為什麼？」看他久久不回答，王柏德笑著續道：「我又沒怎樣，放心啦，要有什麼衝出來，我會讓車轉彎，他們不會有事的。」

　　「……那你呢？」

　　哇喔，危險危險，相處的時間愈久，王柏德也慢慢察覺這位夥伴平常樂呵呵看似好說話，但一發脾氣固執起來倔得像牛。一開始先從他抱怨父親的話裡體會他心疼媽媽又無可奈何的時候就會生悶氣，接著發現自己讓他太擔心的時候也會如此──這讓他總會想使壞心眼，「真怎樣的話，我就只好叫你來救我了。」

　　「……」

　　差不多到界線了，王柏德拉了他一把，「上來啦，這次換我載你。」

　　原以為他會拒絕，沒想到他悶不吭聲地就上了車，車子加上了張家漢的重量後感覺明顯不同，不再是方才僅承載著他的輕盈，他啟動車子後意識到與身後的人之間的距離，便問：「誒，好了沒？」

　　「……嗯。」

　　夥伴還沒平復的抑鬱莫名讓王柏德感到愉快，他開始讓車子前進，本來想再一次體驗剛剛那樣加速飛行的快感，但手和油門把手並不配合，背後那種沉重卻無法藉由接觸來確認存在的異樣感讓他小心了起來，反而維持著穩定的速度前進。

　　一路上他的夥伴都一語不發，他也就默默地騎。直到停在一個紅燈前，張家漢的手忽然搭上他的肩，「Birdy，」

　　「幹麼？」他暗暗吐了口氣。

　　「你要答應我喔，如果真的……怎麼了，一定要叫我。」

　　綠燈了，王柏德連忙加速往前，卻不禁失笑：以前叫他別老是想那些，現在又是誰在胡思亂想了？而且……

　　傻瓜誒，有他在，他哪會怎麼了。

　　本來想開個玩笑帶過去，但前面那台車無預警停下來，使他連忙煞車，背後那個人因為反作用力，就這樣順勢抱住了他，忽然襲來的暖熱讓他顫了一下，想起昨天被父親知道張家漢開學要轉到辛班，罵他「破格」只會拖累別人，他一怒之下乾脆拉他去爬山看瀑布，回家前不小心在他的背後睡著，醒了卻不想離開，直到現在都會莫名想起那個彷彿嵌進身體裡的觸感和溫度，讓他坐立難安──明明之前一起睡，除了很溫暖外也沒覺得什麼──他這樣是不是怪怪的？張家漢會這樣想嗎？他今天也這樣做，表示這是很普通的事吧？

　　「本來想說你載得這麼穩，以後都給你載好了。」

　　耳邊那個人的聲音一如往常地令他安心，幾乎可以描摹他臉上的笑容，讓王柏德想也不想就回答了：「好啊。」

　　「什麼好啊？我載還是你載？」

　　傻瓜，「以後都給你載。」反正車子是你的。

　　他聽到張家漢短促的笑聲，放在他腰上的手又縮緊了一點──就像被抱在懷裡似的，被依戀的感覺──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他不只一次這樣想。

　　「好，以後都我載你。」

　　接送也從這一句話開始，從此成了他工作結束時最期待的第一件事──只是往往一上車繫好安全帶，他就撐不住了，「好累，我睡一下。」

　　他的司機馬上把音樂關掉，安安靜靜地向前行駛。意識沉沒了一陣才浮起，稍微清醒過來後，他閉著眼睛說，「別擔心，去台南沒問題的。」

　　「不行就取消掉，在台北過年也沒什麼不好啊。」

　　「別看不起我喔，我說可以就可以。」

　　旁邊的笑聲傳了過來，「好──那請問王大導演，當天要開車去，還是你想要坐火車，到當地再租車啊？」

　　「坐火車吧？開車時間太長了。你也要睡嘛，到了當地再租台機車就很方便了。」

　　「……」

　　「怎麼了？還是你想租汽車？但我們就兩個人……」

　　「不是，我……後來就沒有再騎過機車了，可能要練一下。」

　　「……我載你啊，沒問題。」

　　三十年的時間真的很長。當年想盡了所有可能與方法、不停不停地繞路，從為了能跟他停在最安穩的狀態好能走得更久，到希望他好好的，不要再被自己拖累……誰知這一繞，走了三十年才能回來，他也想不通是哪裡出了錯；而當年造成的傷害，總也會不預期地疼痛起來，提醒他仍然存在。

　　平穩的車速持續在馬路中前行，彷彿可以直接駛到世界盡頭，偶爾傳來疾馳的引擎聲，呼嘯而去，瞬間就離得很遠、很遠……一年了，他很久沒想過要加速到極限，去體驗飛翔的快感了，不是嗎？

　　好不容易等到紅燈，王柏德終於鼓足了勇氣開口：

　　「Birdy，」「張家漢，」

　　他轉頭看過去，他的司機也在看他，眼睛裡流露一種熟悉的、心照不宣的神色，帶笑的表情依舊平靜寧和，一如無數無數難眠的夜裡，終於等到破曉的、斜照進來的日光，那些實現理想的冰冷過程裡，溫暖著他的回憶。「到時還是我練一下吧，應該很快就習慣了。」

　　他偷偷吐了口氣，即使總有許多難以言傳的愧疚，在這樣的笑容下，也會慢慢平復。「好啊，你練熟了就給你載。」

　　「喔。那你剛剛要說什麼？」

　　「……沒事。」

　　「嗯。」

　　綠燈了，他的司機轉頭看向前方，微笑的線條一點也沒變。

　　就算偶爾會痛起來，但他總是會讓自己知道，沒事的。

　　沒事。

　　從認識的時候就這樣。

　　因為那是他的張家漢。

　　比他還傻，比他更瘋的張家漢。

（完）

註1：註：題名出自電影台詞：

「兩分、零四，破紀錄了。」

「笨蛋喔！」

「直到現在，我沒有忘記你當時的樣子。不要再跟我玩捉迷藏了，你簡直、簡直就是在虐待我嘛。」

「你、你是什麼意思？」

「只有傻瓜才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註2：台語的「破格」，意指八敗命、掃把星。形容人在命理上有缺陷，常帶來霉運將事情搞砸，或是常說負面的言語。和華語中的「破格」意思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