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伯爵的宅邸建於王都南側的丘陵地帶,小丘之間座落著屬於著亨特家族的房產,那座雄偉大氣的石造建築是貴族的居所,總是敞開著的木造大門緊連著南街秀麗、寬敞的景色。
達禮安.亨特是家中排行第二的兒子。
他的寢室面向西方,在一年四季氣候怡人的王都,幾乎每天都可以遠眺落日在海平面上畫出的彩霞。
今晚拜訪達禮安的客人,她過肩的長髮就如當天火紅豔麗的晚霞。
兩人在撫摸彼此前所喝下的酒,就像那位夫人婚戒上頭的寶石,在忽明忽滅的燭光下發出令人沈醉的光芒。
夫人帶來幾張被隨意折過的紙張,這換來達禮安熱情的擁吻,以及從櫃裡拿出的美酒。她完全不介意達禮安在酒杯裡加入了什麼,那些透亮的晶體粉末正是她今晚來到這裡的目的,她要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將自己的丈夫批的一文不值。
她從不避談自己失敗的婚姻關係。
婚後不到半年,她那精於算計的丈夫就像貪婪的獵狗在街坊間徘徊。
他最後選中的大宅,那棟建築的主人是名留著一頭烏黑長髮的異族女性,她底下的勢力橫跨近十幾條街,正是底層貴族出身的紅髮夫人無法擁有的聲望。
「玩火自焚的蠢貨,那不是他那種人可以去的地方。」
過了半刻鐘,夫人咯咯笑著。
話題永遠圍繞在丈夫的愚蠢及可笑,她的嘴裡已是濃烈的酒味。
今晚又是一邊蔑視丈夫,同時又期待對方回心轉意的矛盾心情而找上自己的吧。
達禮安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現在他只要偶爾應個幾聲,撫摸夫人時而往自己靠近的柔軟軀體,用不著喝完這杯酒,直到朝陽升起前盡所能的滿足飢渴的夫人,最後收下亨特家所需要的有印文件,這筆交易就完成了。
妳想要報復的那個男人,他的名下多的是能被好好利用的土地呢。
達禮安微微一笑,見時間差不多了,他主動吻上夫人的唇,熟練的解開對方的衣物,最後脫下夫人繡有金色紋飾的紅跟鞋。
他看見夫人平滑乾淨的腳跟。
達禮安一邊計算餘下與夫人幽會的次數,一邊想著,那肯定是從小就被細心照料著、沒有做過任何苦勞的一雙腳吧。
回應了夫人的要求,達禮安有些粗暴的進入對方的身體。
夫人頻頻發出煽情的呻吟與低吼,達禮安的思緒卻回到十七年前的秋天。
他有時會想起當時裸著腳的女孩。
十歲的達禮安曾跟隨父親巡視的腳步,踏進滿是怪味的木造建築。
那裡全是對父親唯命是從的工匠及家眷,其中有一名駝著背的瘦弱身影,是在場唯一一個年紀與達禮安相仿的少女。
日夜馬不停蹄改造的工具換得更多的銀色水晶,父親在那一天把所有的工匠都嘉獎了一番。
一聲令下,身後的隨從都奉上摻了水的酒,那裹著銀子的布袋也比先前沈重許多。
工匠們拿到了有史以來最多的報酬,人群一擁而上,只有那個搖搖晃晃的身影被推擠到達禮安的眼前。
綁著長辮的黑髮女孩看了一眼達禮安,她的眼神空洞,周圍是濃重的黑眼圈,一身破舊的衣裙就跟憔悴的臉色一樣慘不忍睹。
達禮安還記得那天是他剛換新鞋的日子。
他看著女孩踩在泥濘上的赤腳,心底想著怎麼會有這麼難看的樣子。
女孩名叫佩蒂。
對孩子的出生不予任何期待的雙親,他們嫌命名麻煩,直接沿用了當時已不久人世的祖母之名。
佩蒂的家庭如同其他工匠一樣,在亨特家族的陰影之處付出不符成本的勞力。
他們提供在貴族之間來往的交易籌碼,最終拿到的酬勞,總是輕易的被換成酒精或是劣質毒品。
走入鄰近的街坊,偶爾還會聽見一首為了嘲笑佩蒂一家而編的諷刺歌謠。
達禮安記得當時有幾位家僕在整理家務時還會唱上幾句。
『佩蒂的家住在馬路底下,蒸餾管的水氣排到糞坑裡……』
『地底的小老鼠佩蒂,日以繼夜,辛苦作工……』
『白亮亮的小水晶,換取白亮亮的銀子……』
達禮安從沒聽過完整的歌謠。
他早已知道總是有這樣的人為自己的家族賣命著。
接下來的半年,達禮安只在意佩蒂什麼時候會穿上鞋子。
嗜酒的父親買了酒。
嗜酒的母親買了酒。
不知是誰打了佩蒂,佩蒂雙腳的瘀青隨著時間只增不減。
嗜酒的父親買了更多的酒。
嗜酒的母親買了更多的酒。
不知是誰連三餐都沒處理好,正值發育期的佩蒂,體型卻越來越瘦小。
嗜酒的父親買了更多、更多的酒。
嗜酒的母親買了更多、更多的酒。
不知是誰把佩蒂藏了起來,這女孩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直到三個月過去了,達禮安向僕人問起佩蒂的下落,他才知道佩蒂在陷入長期飢餓導致的昏迷之前,就被酒醉的父母亂棒打死了。
達禮安最後一次見到佩蒂,他只記得那雙又紫又黑的腳掌。
她依然沒有穿上鞋子。
達禮安聽見夫人傳來細微的鼾聲,他移動了身體,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他翻了翻夫人帶來的文件,嘴角微微上揚。
「再一兩次就全到手了吧?」
對於從陰影處傳來的慵懶女聲,達禮安毫不在意。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裡站了一名穿著異國織品的黑髮女子。
在達禮安射進夫人的體內時,暗門的另一邊就傳來細微的敲擊暗號,他那時就知道今夜會多出另一個客人了。
「剩下的那幾份,從她丈夫那裡拿不到嗎,塔南嘉?」
達禮安放下文件,朝女子微笑。
「唉呀……我得老實說,那男人確實比夫人還要機靈一點。」
塔南嘉聳了聳肩。
她若隱若現的脖子上還留有男人昨晚留下的吻痕。
看來交易的並不順利呢。
達禮安也不再多問,他將文件交給塔南嘉。
順利的話,亨特家族在下個月將會有更多能夠收容貧民的土地。
「那麼……還有什麼事嗎?」
達禮安站起身來,他從木櫃拿了新的酒杯,替自己與這位深夜訪客再倒了一杯酒。
「這個。」
塔南嘉一手接過酒杯,一手交出用炭筆勾勒的畫像。
那是一名繫著馬尾的清秀少年,他從沒見過這個人。
達禮安從少年嚴謹的打扮推測應該是某個貴族的侍從--喔,他認出少年配戴的飾品上的紋章,那僅僅只屬於一個世代畢生推動和平的家族。
「親愛的獵人,請牢牢記住這張臉。」
達禮安抬起頭。
他喜歡塔南嘉稱呼他為獵人時的迷人嗓音。
「就在十天之後。」
塔南嘉簡單說明了即將動盪整個國家的事件序曲。
聽出對方的弦外之音,達禮安將畫像靠近燭火。
火光瞬間便吞噬了紙張。
「那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面對塔南嘉的明知故問,達禮安回以微笑。
他會再次完成一筆完美的交易。
這個名叫卡西米爾.貝理的少年,十天之後將會死在達禮安.亨特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