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由潔米教授領軍的研究團隊,十年前曾在鄰近黑山的河段設下樣區做過青蛙調查;十年後,她們期待找到當年的樣區重新進行調查與棲地量測,期待能比對兩次資料結果進行物種及環境差異分析。
我們這次的首要工作目標便是找到十年前設下的樣區,同時也選定另個河段建立一個新樣區作為這次調查的對照組,所有人員分成兩組各以一個樣區進行操作。
每個樣區沿溪行200公尺,全段必須進行三次日間調查與一次夜間調查,在其中一次日間調查時,需同時進行每20公尺的微棲地量測,量測值包含了河寬、水深、流速、酸鹼值與水含氧量種種。
無論日夜所有在樣區內找到的青蛙不分種類一律捕捉,進行形質量測、體表及口腔的採樣後拍照原地釋放。
我是整個團隊中對巴拿馬青蛙最不熟的人,蛙名無論是英文或是學名我是一竅不通,還好在蛙名都有簡稱代號並使用英語溝通的前提下,我除了找青蛙還能幫忙寫記錄。
尋蛙技能果然是可以訓練的,幾趟樣區走完後,我從原本只找得到蜘蛛或昆蟲(眼睛會反光),逐漸也能在前人走過後找到些漏網之蛙。
第一次在野外看到鼎鼎大名的玻璃蛙,隔著用來裝青蛙秤重的透明塑膠袋,看著牠們著名的大眼睛、可清楚隔著透明腹部見到跳動的心臟與纖細臟器血管分布,那野生個體帶來真實體驗的感受是網路上看千百次圖片都不可能體會的。
即便這趟出差結束很久後,每當回想起這趟調查時,艾力克和柏納多總不厭其煩的對新的聽眾用既寫實又誇大的語氣,生動描述這趟調查貧乏的飲食。
生態研究工作無論在電視上看別人做有多麼光鮮亮麗,實際上到了野外都是體力活,所以各個研究團隊往往在準備飲食時,除了重量,首要的考量便是能提供足夠的熱量以補充體力的耗損。
黑山青蛙調查是由美國的研究團隊負責準備包含嚮導野外助理所有人的飲食,但不知是整個研究團隊成員都是女性還是美國人都吃那麼少(?),實際到了樣區後,每餐的內容少到連在巴拿馬食量偏小的我心裡都犯嘀咕。
第一天在營地的第一餐,七人份的食物,她們煮了三小包美國泡麵(沒有任何肉塊菜沫只有調味粉和麵)加一包義大利麵,每個人另外配給半條香腸,就是一餐了。
出於防患未然的心裡,我帶著出發前安姬她們下山採購時幫我買的大土司當作自己的備糧,第一天拿出來就被飢餓的眾人瓜分完食。
份量不足,熱量總該要夠吧?我想著。
隔天的早餐一人一杯燕麥粥加上半杯咖啡完全打破了我的想像。
午餐樣區內的行進糧更加慘不忍睹,每人配給拇指般大小的兩塊起士及兩小包餅乾。艾力克和柏納多第一天還有興趣開玩笑,對著貧瘠的食物擠眉弄眼,私下對我做些怪表情,第二天一直處在半飢餓狀態下的眾人,連嚮導培貝在內,終於意識到研究團隊準備的食物份量不可能增加了。
我們的工作是在河段進行,即便沒下雨一天下來每個人在樣區爬上爬下也都半濕或全濕,而他們準備的食物不論是在份量或熱量的供應,都遠遠無法補充每天每個人的需求。
嚮導培貝當機立斷,第二天黃昏消失了一陣子後,扛著一串青色未熟的香蕉回來,柴火堆一堆拿出大鍋生火把香蕉煮熟後給大家分食。雖稱不上好吃,但肚子餓的時候填飽肚子是首要啊!
第三天培貝更神奇的在我們調查時從溪裡抓了幾隻蝦,神奇的變出一包米,煮了一鍋飯。從眾人狼吞虎嚥的樣子,不難想像大家對培貝心裡的感激!
我其實不確知研究團隊準備的食物份量對來自美國的她們自己能不能稱上足夠,但有了這次經歷,我的確知道巴拿馬人和亞洲人食性/食量還是比較一致,野外工作後至少要有些熱食和足夠的熱量源才能滿足。
不知是彼此不夠熟悉的羞怯或是純粹基於禮貌,雖然在現場眾人表情各異卻都沒有多加評論。
不過,傑米教授的名聲事後倒是傳了開來。
無論過了多久,只要跟艾力克和柏納多相遇,當對著沒同行的第三者提到黑山青蛙調查行,他們百說不膩的一定會提起食物的不足。
隔年當傑米又回到聖塔非找我支援野外調查時,所有遇見的人異口同聲要我備妥自己的備糧!也算是這次調查留下的「特別」回憶。
四天青蛙調查野外工作的第三天下午,我們這組結束了樣區棲地量測後,終有一點自己的時間得以在鄰近基地營的小溪裡稍是盥洗。
巴拿馬籍的安姬和我各自覓了一潭水,也給彼此一些隱私。
當安姬回來找我時,我正拿我小小的毛巾擦拭小腿,等腳乾點要套上雨鞋。
感受她的眼光在我的小腿上停駐一陣,當下沒有很在意,想著她大概被我滿腳黑青嚇到,覺得我怎麼可以如此笨手笨腳。
稍晚、晚餐前大家圍坐著聊著天,安姬大驚小怪的跟來自美國的瑞秋說:「你知道嗎?歐卡天生就不用刮腿毛,她根本沒有毛!我超羨慕的!!」
本來神遊到天外的我聽到自己的名字回過神來,瞬間還真有點尷尬,話題怎麼會跑到我的腿毛上來了?
(是誰會沒有毛啊?只是明顯和不明顯的差別吧?)
當下只能不自在的應大驚小怪的觀眾們要求,捲起褲管給她們看我光滑潔白的蘿蔔腿。瑞秋仔細打量了一番後,又妒又羨的問道:「你沒有刮它就是這個樣子嗎?」
就算有看得見的腿毛我該也不會有刮腿毛的習慣吧?
滿頭黑線的我只好問,這件事真的有這麼重要嗎?那你們多久刮一次腿毛?
兩人一致點點頭說這件事真的很重要,認真思考後說平均大概三五天刮一次,但如果穿短褲、穿泳裝或跟男友相處前一定刮;想要長效一點就要忍痛做蜜臘除毛,但最多也只能維持三週。
好一陣子,話題就圍繞著她們有多麼羨慕我,想像如果生活中不用刮腿毛她們會有多開心……
我說,或許是基本上我只會穿長褲出現在公共場所,所以我不覺得這件事這麼重要吧。她們兩一致的嘆息說,這是多麼浪費的一件事!(有必要這麼戲劇化嗎?)
這或許真的是文化差異,我沒有辦法瞭解這件事是如何困擾她們,或是它本身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