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螂

午飯吃到一半，突然有一群同學聚集到我的桌邊。其中一個伸出了手，將一隻活生生的大蟑螂扔進了我那只有白飯的便當盒裡。我將餐盒掃到了地上，眾人開始鼓譟、嘻笑，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我伸出援手。

我從小就害怕蟑螂。有一次在學校時，意外被同學撞見了我對蟑螂過份恐懼的反應，從那天起，每天都會有人對我惡作劇。一開始只是無傷大雅的玩笑，有人會在我抽屜或鉛筆盒裡放玩具蟑螂。我常在課堂時忍不住嚇得尖叫，接著被老師處罰。我曾經試著向老師求救，那天我鼓起勇氣在放學後去教師辦公室，老師正在外面的陽臺和同事們聊天。

我小聲地和老師說同學惡作劇的事，老師看著手機，似乎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此時突然一隻蟑螂從我腳邊爬過，我驚呼了一聲跳開。老師抬起腳，用力地將蟑螂踩死。此時我才注意到，他看待蟑螂的眼神，和他看著我的時候一模一樣。我什麼也沒說，就這麼離開了辦公室。

那天以後，同學們對我的霸凌變本加厲。而我對蟑螂的恐懼，並沒有因為這樣而逐漸習慣。但比起害怕，有另一種情緒正悄悄地占據我的思緒。

第一次鼓起勇氣踩死蟑螂是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一隻孱弱的蟑螂正踽踽爬行。我想像著它是那名最常欺負我的同學阿寶，用力地踏了下去。腳下傳來的清脆聲音以及略帶濕滑的觸感令我噁心，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強迫自己在回家的路上踩死一隻蟑螂。有時候想像它是班長、有時候想像它是隔壁的同學。有的時候，我會想著它長著老師的臉。

今天回家的時候，我又在小巷裡碰到了那隻長著阿寶臉孔的蟑螂。它對著我嘻笑著，像是嘲笑著我這段時間所作的努力。但我已經不一樣了，我用力得踩著它，它發出不應存在的尖叫。我繼續踩、甚至拿起路旁的磚頭猛砸。它變得脆弱，開始哭泣，要我放過它。但我不能心軟，因為從來沒有人對我心軟過。終於它不再動了，我將沾滿了鮮血的磚頭扔向一旁。

明天，我還會遇到它嗎？還有其他那些長著同學和老師臉孔的蟑螂。我不知道，但當我看著阿寶扭曲變形的頭顱，突然再也不害怕了。我莫名地開始笑了起來，晚霞將我眼前的天空染成了一片血紅，而我的心卻出奇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