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選劇｜《天國與地獄》：當正義被邪惡妝點，邪惡為正義所擁抱

日本 TBS 電視台的冬季日劇《天國與地獄》（天国と地獄〜サイコな2人〜）雖然再度翻玩「靈魂互換」老梗，依舊創下優異收視率，至今播出 7 集，日本收視率皆維持在 13% 以上，而這部由知名編劇森下佳子再度出手編寫的懸疑故事究竟有什麼魅力？

《天國與地獄》由綾瀨遙、高橋一生、柄本佑、北村一輝主演，隨著刑警望月彩子展開一樁連續殺人案的調查，卻意外與嫌疑犯日高陽斗互換靈魂後，正與邪、善與惡的對立與界線逐漸模糊。

本劇所欲探討的議題十分清晰，且恰當地融合劇情之中，並透過眾演員精彩的演出，引領觀眾思辨。劇情圍繞著一樁連續殺人案件，關於「正義」的思辨幾乎是理所當然，然而故事卻透過了刑警之間的思想差異、刑警與嫌疑犯之間互相理解、兇手與死者之間的關係，一層層離析出「正義」的模樣。

或許我們無法明確定義何謂「正義」，但都對它有些基本的認知與想像。望月是個正義感極強的刑警，誓言鏟奸除惡立大功，功績卻總是比不上濫用權力、透過非法管道取得資料的河源主任。兩人的辦案方式構成了「正義」的其中一種理解差異，在法律上或許我們可以輕易地用「毒樹果實理論」將河源宣判為不正義的一方，然而在一心追查兇手的刑警心中，為了達成正義，必須窮盡一切手段，即使過程並不正義──而河源正是其中的佼佼者。飾演河源的北村一輝在劇中蠻橫、威脅等等作風，以及歧視女警的行為都令人生厭，但當他龜在檔案室中翻找資料、拋下晚餐衝出店門查案時，又特別能體現他所信仰的「正義」。

望月與日高是又一對正義與否的模組對比。望月因為被迫以日高的身分生活，對他多所忌憚、行動處處受限，她心中的正義逐漸動搖，趨於潰敗，她開始忽視路上孱弱踽踽的人們、壓抑自己奔向真相的衝動，因為她害怕自己將永遠被困在這個軀殼。

兩人過著對方的生活、理解對方眼中的世界，以及世界如何看著他們。透過髮型、妝容等外在改變，為演繹對方打底，而由於開篇即塑造了各自強烈的性格特色，因此在習慣動作、講話語氣、反映邏輯上都有明顯的轉換與對應。望月（靈魂日高）外在的改變，亦與警視廳內部的性別歧視氛圍結合，日高比望月更加懂得如何在這樣的社會生存，他透過迎合社會換來了望月一直以來期望的現場辦案機會。

兩人甫交換靈魂後的演技則最為人所稱道，高橋一生張開眼睛的剎那，眼神與日高差異極大，眼部表情也不同於日高明顯的月牙眼、眼角微微出力，而是稍微撐大的圓形眼廓，招牌的「褶子」也因此變得不那麼明顯；綾瀨遙的眼神在靈魂交換後也邪氣加倍，不再是帶著滿滿正義感、有些傻勁卻直直前闖的那股執著，而是更加複雜而混濁。兩個人都在成為對方後，逐漸理解對方的性格，卻也困惑於各自的信仰。在這一組對照上，「正義」的理解與劇情主線最為密合，看兩位演員尬戲的過程也十分過癮。

最後則是嫌犯與死者之間的關係所帶來的正義思辨。在最新一集（第 7 集），滿大程度揭開了兇嫌的謎底，接下來就看編劇如何在底牌差不多掀開之際再打進更多謎團。這些死者多是法律無法制裁之人，他們有的待人不善、合法地進行剝削，有的仗著錢與權逃過法網，而兇手便是尋求法外途徑的人，當司法無法為伸張正義，便選擇了私刑的正義。

兇手在每一個死者手上都留下了血紅的「Ø」（空集合），成了本案的關鍵線索。而本劇穿插了許多漫畫的插圖，與《雖然是精神病但沒關係》的繪本一樣，既是劇中的書籍，又與劇情息息相關。在《天國與地獄》中，故事內容、繪者的身份、與案情的關係也隨著劇情展開，證物被移轉和搶奪而不同程度地被揭露，成為重要伏筆。編劇最出色的地方在於，總會在適當的地方「破梗」，當觀眾覺得這裡已經把伏筆都點破了，接下來還能有什麼發展？卻又藉由支線或上一個重要關鍵連結到下一段高潮。

編劇看似開出許多支線，但都圍繞在日高身份之謎、靈魂互換傳說，以及殺人案調查這三個主要著力點上，並讓幾組人馬以不同的方式同時揭開謎底。譬如第 6 集，知道真相的日高運用網路上的死亡檢索系統直接輸入名字查詢，望月則透過日高舊識民宿老闆的電話，得知了該嫌犯真名，河源則透過一個個關係人循線追查，最終得知了嫌犯姓氏──就此，三條劇情線收束為一，編劇也得以在之後用更大的篇幅來處理靈魂互換傳說與殺人案細節。

本劇幾乎沒有多餘的角色，望月的搭擋八卷是她在警視廳中的幫手，卻也不時闖禍，成為緩和懸疑緊張氣氛的重要元素；同居人阿陸平常負責做飯、打理家裡，可以視為相反於職場歧視的另一種男女互動型態，他也協助望月監視日高、拿走證物，而他在便利屋接案工作意外與兇案搭上線。在角色設定上，日高身上具有更多疑點，是個「神秘企業家兼殺人嫌疑犯」，編劇透過其家人、員工的互動與描述，讓日高在謎底尚未被揭露前，便有極高的角色立體性。

除了編劇之外，流暢明快的運鏡也成為本片偵查場景的重要輔助，不論是警視廳內部手忙腳亂的狀況、望月每每神采奕奕地動身辦案，或命案現場證物給予的提示、月亮隱藏的秘密等等，都在快速切換的視角中，增添了緊張感和神秘感。

目前為止，《天國與地獄》是一部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日劇。不主打愛情戲碼，卻依舊可以在置換的設定裡，掘出沉重的性別議題；最為科技與先進的辦案現場，與最難以科學解釋的傳說同時主導兇案發展；角色對於正義的想像或推進、或延遲了揭露真相。

最重要的是，本劇想探討的每個議題都與劇情環環相扣，沒有為了思辨、拆解議題而摻入多餘情節。《天國與地獄》已進入後半段，應會持續聚焦正義思辨與靈魂互換的秘密並收線，非常期待本劇會再帶給觀眾什麼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