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摩滅

我在台中一本書店發現這本書，單純被「摩滅」這兩個吸引，隨手一翻，發現一篇寫石臼的文章，樸質情深的寫那早遭現代社會遺棄的碩大器物，曾是穗米豐繁的碾磨之所，如今已失去功用，陳列於博物館中，作為舊時光的證明，四方田犬彥說：「以他們存在的形態原原本本地向我展現了大限已至卻遲遲不能湮滅的概念。」那一瞬間，老石臼活了，我看見它們在我心中沉沉地磨轉，自顧自的緩慢老邁不得不展開的步伐，何等漫長的吿別，曾推動它們的手，早已故去千年。

既然以「摩滅」為主題，它必然是一本觸覺之書，「摩」為手撫的動作，指尖或掌或輕或按貼熨過物的表面，反覆體貼的讓物的質感留下來，溫度、軟硬、形態、質地，從一顆童年收藏的小石頭到吳哥窟的佛像，從脆弱的紙軸到堅硬的搗臼，這些無用的荒廢，物質趨向滅亡的過程，他卻稱那是「得到靈魂」，物終於脫卻了目的與效用，成為一種純粹的個體。真美的說法，原來得到靈魂就是得到自由，不再受勞役之苦，它們成仙了。

安靜而思路深刻，四方田的文字有古寺輕煙的味道，淡淡拂過，不喧嚷不躁進，沒有要把太多情緒拋擲給你，卻能感受到豐沛的聲響帶動觸感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搭上了手背，怔忡之間，柔柔地被握住，在溫暖時鬆開，曖昧而內斂，僅只一瞬而無常已至。好似寂靜的禪堂與俊美的僧人對坐，鈴蟲聲啾啾，卻要你不動凡心，那種無望的絕美，儚（はかな）式的哀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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