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馬奎斯經驗起始於最原始的盜版《百年孤寂》、正式授權重新翻譯的《百年孤寂》,然後是這本《愛在瘟疫蔓延時》。
《愛在瘟疫蔓延時》被出版社下的副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愛情小說」,老實說我看完要做記錄的時候重新點開網頁才發現有這行字,一開始是什麼動機驅使我買書已經忘記,我推測最有可能的是讀完重新翻譯的百年孤寂之後我想讀更多的馬奎斯,所以先挑了這本。
說在前面,我對馬奎斯非常有愛,一如往常,我只看作品,對作者的生平不熟悉,作者名字我當成品牌在認。以前我只讀死人的書,有名的、被大量引用的死人我會優先看,於是在高中或大學時買過紙本的原始版《百年孤寂》,這個故事在我閱讀的腦區(?)中佔有很大的體積,龐大的家族樹在我有限的腦容量裡一再解壓縮,然後把魔幻寫實這個文種滲透進我的閱讀品味,被浸潤之後我受到魔幻寫實小說吸引,我真實生存的世界也變成各種隱喻的集合。縱使我記不住所有百年孤寂的角色姓名,我的世界裡已經永遠有一個易家蘭跟亞瑪蘭塔(被烙印的是盜版舊譯名),想起他們的故事情節好像想起真實世界的朋友發生過的事,我對他們的印象深刻到虛實不清。
從此以後我對馬奎斯的愛是無條件的,即使我在他的文字裡總是聞到大叔臭。那種拄拄邁入老年不太顧健康的男子的內臟氣味從嘴巴溢散出來的臭。總之我不會有機會聞到,所以並不介意。
百年孤寂正式授權的新譯本,消息一出來我就預購了,當年應該是出版業界的一件大事,因為除了一般的書衣,誠品、博客來也都有自己的特別版書衣,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規模的書本行銷。我並沒有瘋狂到每種版本的書衣都買來蒐藏,冷冷靜靜的挑好誠品版然後去實體書店結帳一本精裝本,主要考量是因為當時我還是誠品的會員,可以打折。紙本書在我擁有電子書閱讀器之後只是蒐藏用,我真正看的是電書版。我用這樣的荒謬消費珍藏我對一本書的愛。
回到《愛在瘟疫蔓延時》。這本也是放了挺久才開來看的,畢竟我書櫃裡書算多,看心情挑,這次挑中它是因為我咳嗽一直不好。本來容易咳嗽但是沒有到影響生活的程度,過年前二次感染已經不武漢但是我想要大家記住它就是武漢肺炎的流感,燒也發完聲音也回來了,回鄉過年從年夜飯那天開始再度發燒,喉嚨比確診的時候更痛更腫,出來的痰液也更可怕,好不容易燒燒停停熬到年初四終於有耳鼻喉科診所開工,醫生說我這很嚴重,應該是很多種病毒一起發作,不知道是今年陪伴我們的那麼多隻病毒的哪幾隻,我於是發現自己正在用肉身練蠱,咳嗽咳到厭世的同時也很害怕傳染給家裡老小,不是密密的戴著口罩,不然就是自己關在房間裡咳個夠。前後加起來我的喉嚨跟肺已經奮力輸出超過一個月,在這樣的心情之下,我完讀川端康成的《雪國》後選擇打開這本書,合情合理到不行欸。
馬奎斯像變魔術一樣,憑空產生出大量濃厚又令人感到負擔的激情,無以名狀的激情,因而需要一個對象灌注,他將之命名為愛情,這樣的命名方式好像他在百年孤寂裡面說的,沒有名字的事物太多,還要靠手去指。只是這樣的指,是我的指鹿為馬,無法套用在我理智能理解認同的愛情樣態上,要寫深刻的愛情的話恐怕不能是馬奎斯吧(先註寫在這邊,等以後看完其他馬奎斯再回頭看這裡),他視野裡的愛情好內分泌。
在讀《愛》這本書的時候,我沒有意識到這是一本在描寫偉大的愛情的小說,我以為馬奎斯他又在寫愛情的荒謬,因爲主角們都在對別人愛著自己。他有試著要把這個故事抬升到偉大的境界嗎?我不可能知道,總之我並沒有在書中看到用我的價值觀可以辨識出的偉大愛情,裡面描述了許許多多種的愛與肉慾結合,而我能認得的愛情總共是0則。
我還是認為馬奎斯是在變激情的魔術,他要展示激情,同時也展演平靜死板的婚姻生活映襯之,好像想證明婚姻之所以爲愛情的墳墓就是需要淡寡來維持堅固,關於婚姻我分不出他是認真的這樣想還是又在一本正經講幹話。
確實書裡的費米娜好像在青春過期之前不得不選擇品項最好的對象,結婚之後也在與醫生的關係之中長出了他本人定義為愛情的情感,算是整本書裡面我覺得跟愛情最接近的描述吧,雖然他答應醫生的追求那段我看不懂,可能要加入那個時代的兩性觀念當背景,但是我蠻缺乏這一種常識sense,就只是滿頭問號費米娜人設去了哪裡?要轉心態的話是不是可以知會我一下,他一直生氣一直生氣然後就生氣著答應了醫生的追求而且直接結婚???我真的缺乏古代常識,求討論。
然後阿里薩,我以為他只是變態配角,沒想到是他收尾啊。書裡這個程度的話是可以用跟騷法送辦的,所以說臺灣的民情可能不是這個史詩愛情故事的搖籃,阿里薩的愛情在臺灣會成為跟騷法的搖籃。他犯案時間通姦還沒有除罪化呢,喔不他可能還用不到現代化法院,就因為當了太多人的客兄被亂棒打死浸豬籠,在陰間繼續跟騷費米娜,加添悲劇色彩。
倒是一開始阿里薩跟費米娜傳情書那段情節讓我想到一樣很壓抑的戀愛,就是《桂花巷》。我小時候沉迷過一段時間的桂花巷,認為這本書有到人生內標準品的等級,會想要用十或十五年當一個段落重看一次,一邊看一邊檢視自己對內容的直覺反應跟想法變化。啊,說來也巧,桂花巷既壓抑又澎湃的感情萌芽階段也是在縫紉機前面發生的呢。這難道是一個我不懂的隱喻嗎?縫紉機?
全部愛情的情節裡面我最能共感的一段就是費米娜從漫長的旅途回來之後見到阿里薩的那一面,愛情的夢幻泡影「啵」一聲幻滅的那一幕,因為想像的愛情真的會就這樣「啵」一聲不見,我親耳聽過。
學生時期因為只靠著長相跟舉止可愛而喜歡了一個學長,剛巧學長也對我有好感,我們就這樣互傳簡訊好一陣子,嗯那是簡訊跟翻蓋手機的時代。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的交集很少,但是簡訊內容對彼此開始有一些行為上的限制,比如說詢問對方行程或是希望對方一起出席共同朋友間的活動這種比較曖昧的文字互動,當時的朋友群覺得我跟學長正在準備要進入交往階段。有一天我跟著系上的一群人騎機車去夜遊,我希望學長一起去,他回傳訊息說不想去,所以我就自己騎一台機車出發,當時應該是想要藉著這個機會在文字簡訊以外的真實世界跟學長拉近距離,被他拒絕心裡是失望的;在整趟夜遊過程,學長不間斷的傳來訊息問我在哪裡、做了什麼、下個行程是什麼,一開始我覺得有壓力,每到一站停好車就要看有沒有訊息,後來越來越覺得受到束縛、被控制,既然不來為什麼又要一直問我在做什麼呢?明明他也醒著沒別的事,如果真的想知道我的每一個狀況,一起出來不就好了,為什麼要這樣遙控我。被控制的感覺是我的大忌,我的理智斷線不再回訊息。等到下一次有機會遠遠見到學長的時候,我聽到「啵」的一聲,曖昧感消失了,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在跟自己傳訊息,不管學長回覆我什麼,我都在傳來的文字上包覆我的想像,學長只是想像的載體,我並不是真正喜歡這個人。雖然對學長很抱歉,不過我開始躲著他,最後在MSN上說清楚我夜遊那天的感受。學長是善良的人,就這樣接受了。真是一段荒謬的青春紀事,不管是準備要跟現實生活中交集不多的人交往,或是投注的感情瞬間幻滅,回憶起來都好荒謬。
最後老年費米娜接受阿里薩的轉折我也看不懂,我好像缺乏某些天線的樣子。但是永遠在河道上行駛的荒謬情境我很喜歡,我自己腦補結尾的下一幕就是船長把阿里薩丟進河裡。
我這通篇好像都在吐槽,再重申一次我真的對馬奎斯有愛。我是淪陷在馬奎斯的敘事裡,無法自拔一直看下去的那種,看這本的書的這幾天我彷彿瘟疫廢人,別的事都做不了,還看到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著沒有洗澡,因為捨不得閉上眼睛結束一天的閱讀。
有天跟Kayu在聊喜歡的作家,我第一時間講出來的都是男作家,但是我自己沒有發現,是Kayu幫我觀察到的,很想知道為什麼。是因為我的靈魂有大叔臭嗎?明明我在挑書的時候沒有用性別來篩選啊。總之我先來學一下怎麼數世界上有幾隻貓,然後打開維吉尼雅吳爾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