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獵頭者》 第二章之四 愚者

「我叫做安潔莉卡．摩爾。我依照那時的承諾，來把面具還給你了，紅狐先生。」

「……妳在那之後被關進監獄了吧？妳是怎麼逃出來的？」紅狐壓下不安的情緒，臉上的狐狸面具隱藏住他的表情。

「不關你的事。」安潔莉卡說。

「好吧，」紅狐嘆口氣，拿起酒杯，不過沒有喝，只是搖了搖，觀察深紅色的酒液撲上杯緣，接著退回水平面的樣子。「我們來談談委託內容吧。」

「……你不害怕嗎？」她好奇地問，「你不懷疑我是來復仇的嗎？」

「恕我直言，摩爾小姐。妳沒有那個能力。」紅狐淡淡地說。「妳的身體除了耳邊的神經插孔之外，沒有任何改造──」

「你掃描我？」安潔莉卡挑高一道眉，單手護在胸前問。

「抱歉，職業習慣。」

「請繼續。」她擺擺手，讓紅狐繼續說下去。

「這家酒霸的包廂內沒有任何可隱藏的空間，唯一的出入口就只有那扇門，以及我頭頂上的通風口。以通風口的寬度來看，成年人是進不去的。唯一可能埋伏在裡面的只有小孩與微型機械，不過上方並沒有任何熱力與電波散發的跡象。」

安潔莉卡．摩爾的臉上出現微笑。「那如果我用的是『毒』呢？」

「從通風口釋放毒氣，或是在食物裡下毒的確是種可能的方式。」紅狐解釋道，「不過我在訂製面具時，就有請技師追加防毒面罩的功能，可以抵擋大部分的毒氣。再者，『仲介』比我早到這麼長一段時間，如果這間包廂內真的有毒氣，亦或是食物被下毒，遭殃的會先是戴著半臉面具的她，或是沒戴面具的妳。」

「哎呀哎呀。」舞姬咕噥，又啜了一小口紅酒。

「不過從妳們現在還活生生出現在我面前這點看來，這間房間並沒有問題。」

「假設連『仲介』也被我僱用了呢？她身上總有適合戰鬥的改造吧？」安潔莉卡再次拋出問題。

「她的『義肢』無法在這麼狹窄的空間發揮出最大的效益。就算她的身上有我不知道的改造，我也已經規劃好了撤退的路線。」

「哦？那這條路線是？」

「我當然不可能告訴妳。」

「你為什麼肯告訴我這麼多？」安潔莉卡追問，「情報就是一切，對吧？我可是真的想殺了你喔？」

「眼神不會騙人。」紅狐雙手交叉，往後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妳是來談生意的。妳與其他中上層的愚者相同，眼中閃爍著『信任』與『誠摯』。」

「你說的沒錯。」她承認道，「但是真讓人不爽啊，你那不可一世的自信…」

「如果妳不喜歡我的態度，大可委託其他人。」

「紅狐…」舞姬坐直身子開口，不過紅狐沒有理會。

雖然這次的委託金額很高，不過越高的價錢通常代表委託的內容越艱難，甚至是越奇怪。紅狐可不想為了自己根本無法完成，拿不到酬金的委託內容賭上性命。

「這就是『紅狐』的真面目嗎？簡直跟那天在天台時的溫柔紳士判若兩人呢。」安潔莉卡嘲諷道。

「彼此彼此，妳也比那位在天台無理取鬧的小女孩精明許多。」紅狐以禮貌的語調回擊。「現在，要告訴我委託內容了嗎？」

安潔莉卡盯著他，幽暗的燈光讓她的白淨臉龐蒙上一層深色的薄紗，朱紅色的嘴唇隱藏在闇影之中，而在她的雙眼之中，某種企圖心如同熾熱的火炬般燃燒。

「訓練我，讓我成為『獵頭者』。」

紅狐看向舞姬，舞姬也同樣以困惑的眼神回望他。

他們兩人都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演變成這樣。

「……妳成為獵頭者之後，想做什麼？」紅狐問，不過這次他是真的很疑惑。畢竟上次見面時，這個女孩想讓全世界的人獲得幸福；而在這次，她卻想成為能夠輕易奪取幸福的殺手。

「我自有打算。」她無意解釋，只是淡淡地帶過。

讓這女孩成為自己的徒弟嗎？其實這並沒有紅狐想像中這麼難，但是也沒有到輕鬆的程度。再說，將女孩訓練成獵頭者之後，她愛怎麼樣其實也不關紅狐的事，只要不要波及到紅狐的生活就好。

所以，這件委託其實還算划算。

「我接受妳的委託。」紅狐在考慮片刻後回答，「不過酬勞的部分，妳想怎麼辦？妳被關進監獄時，中上層的政府應該已經凍結妳的財產了。」

「在父親被抓走後，我就馬上把家中所有的資產──剛好是一千萬金幣──轉換成金融卡了。」她從衣服的口袋裡取出一張閃著金色光芒的卡片給紅狐看。

「進監獄時應該有搜身吧？妳把金融卡藏在哪裡？」

「你真的想知道嗎？」一抹模稜兩可的微笑出現在安潔莉卡的嘴角。

「算了，當我沒問。」紅狐搖搖頭。他當然也猜到大概會是哪些地方了。

「那好，這張卡是你的了。」她把金融卡遞給紅狐。

「不過我有幾個原則，妳跟著我時一定得遵守，不然死亡的機率很高。」

安潔莉卡歪頭。「說來聽聽。」

「第一點，完全聽從我的指令。我的經驗比妳豐富，也知道在什麼時候該怎麼做。如果妳貿然行動，後果就得自己承擔。」

「行。」

「第二點，少多管閒事。所有底層發生的事，只要與妳本人無關，就絕對不要介入。記住，這點攸關妳的安危。」

「……可以。」安潔莉卡本想說點什麼，但還是吞了回去。

「第三點，從今天開始，安潔莉卡．摩爾這個人將消失在世界上。我會帶妳去找我信得過的德魯伊，去除妳身上由政府安裝的發信器。要成為獵頭者，就不能讓其他人掌握妳的真實身份，就算是我也不行。」

「好。」她這次倒是回答得很爽快。

「好，我們說清楚了。接下來，跟著我走。」紅狐說道，接著站起來，準備離開，坐在另一頭的安潔莉卡也跟著起身。「對了，『仲介』，我之後再把手續費轉給妳。」

「了解了哦。」舞姬答腔。

在踏出包廂前，紅狐對著站在自己身後的安潔莉卡問了一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妳不怕我拿了錢後，隨便敷衍一下了事，或是直接消失嗎？」

他聽見安潔莉卡細微的嘆息聲，接著感受到她柔軟的手，輕輕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就算你平時總是習慣以尖刺偽裝自己，靈魂的顏色還是不會變化。」她呢喃道，「在你的內心深處，是一位溫柔、誠實、懷有夢想的善良少年。我信任你，相信你不會做出這種言而無信的事情。」

雖然他很想告訴對方自己並不是這樣的人，卻也無法開口反駁。


「果然是『信任』嗎...？」


「沒錯，我就是你口中的『愚者』。」安潔莉卡彷彿讀出紅狐的心思一般，「現在，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