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願意靠近你的時候,像是把全部一下都給你了;當她心要收回來的時候,就變成斷線的傀儡洋娃娃,你儘管碰她的軀體,她不在這裡了。
她被周遭的女生稱作「狐狸精」,就是很漂亮、會搶人男友的女妖。
「有這樣的事?」起初我不那麼覺得,但仔細瞧她就慢慢瞭解這外號的意思。
她個頭嬌小、涓絲長髮,五官立體、大眼睛,好一個感覺聰慧的漂亮女生,但真正吸引人的不是外表,而是她的邊緣性人格。她的身體與內心都缺乏界線,她不喜歡的無法明確拒絕,她喜歡的則主動曖昧與碰觸。我的感覺是,當她願意靠近你的時候,像是把全部一下都給你了;當她心要收回來的時候,就變成斷線的傀儡洋娃娃,你儘管碰她的軀體,她不在這裡了。
認識的好幾個男生,她說她也沒有要和他們交往,那些男生卻頻頻糾纏,有女友的主動劈腿、有甘願做備胎的、有割腕威脅她的,這些人像著魔似的前仆後繼,死心塌地纏著她,有同學、學長、學弟,也有大叔。她是狐狸精嗎?她有魔力嗎?我想並不是。
人性裡,缺乏界線、自我概念潰散的邊緣性人格,無法拒絕的表現,會吸引想被滋養卻怕被拒絕的對象前來。不是狐狸精,她的主動性不高,反倒像是「花蜜」,吸引了各式各樣落單的蜂,花與蜂各有所需。
她並不喜歡這麼複雜的關係,也很少女性朋友,她的情緒感知貧弱,卻很不快樂,無法抵抗憂鬱襲來。她不知怎麼辦,也求助過,她去過精神科再轉來諮商。
她的故事是這樣。她出身醫生世家,高中在英國三年,交了男友,回國後在打工時被資深店員性侵,半推半就成為第二任男友。
「是性侵這件事讓妳變了嗎?」我問。
「不知道。」如同她對己身的無感,心早緊緊封鎖。
有時她像小女孩,高興且單純地說著生活中的小事,有時她是憂鬱症患者,空心的等待著別人牽動。當她得意地分享:「我已經摸透這幾款避孕藥,知道怎麼使用最有效了…」真是邊聽邊令人心疼,她已墮胎3次,還是無法拒絕無套性行為。
故事裡有一段比較特別,曾經有一次對真正傾心且照顧她的學長,在他房間他懷裡訴說了一下午的自己。
「說了些什麼呢?」我問。
「忘記了,好像什麼事都講了」彷彿她真正的樣子終於露面。
「學長怎麼回應呢?」我問。
「什麼也沒說。」可能是不會反應吧。據她說,那個下午的時間凝結了,直到夕陽照進房間,學長問要不要吃晚飯,他們如沒事般出門,沒再提。學長後來並沒有跟她在一起。
我意識到那是很關鍵的一段,不止一次問她:「可以說給老師聽嗎?」,她始終搖頭,不願意再重複了。
儘管後續每週約談,然諮商關係沒有成為依賴的轉移,也就慢慢沈默與無力,我也如那些男生最後的結局,被潛意識的她拒於千里之外,半年後因職涯考量離開那裡而中斷諮商。我自己感覺沒有做到什麼。
那真是一段挫折的經驗,我雖能意會那些行為是她心理的某些需求,是半/非自願地待在情感漩渦裡以期待奇蹟,但當時的我並不懂依附關係的運用,也不具備應對能力。
她到底在等待什麼奇蹟呢,我想起《等待果陀》這齣戲,果陀這個人一直沒來,等待的人於是陷入失落,陷入無止盡的想像與討論。從討論中思辯,是可能讓我們逐漸瞭解自己其實在期待什麼的,但她卻放棄討論,任其沈積心裡。
其實我們並不是期待「哪個人」來,而是期待像孩子般「自己被好好照顧」的那個需求。
(2018.7.改)
【創作聲明】
故事主要彰顯某個人性、心理主題及關係情境。分為兩個形式,「諮商小說」:人物、背景、情節皆為杜撰,強調某些類型、族群及心理機制所面對的情境;「諮商故事」:為心理師所經歷的自省或經驗,若其中有他人故事,亦經過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