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醫，半夜一樣得接電話

作為主治，手機必須保持暢通，獸醫也不例外。

主要是住院醫師隨時會捎來LINE訊息，除非很幸運地完~全沒有收到住院(但可能也表示這個月薪水會薄一些)，否則訊息就是會叮叮叮得響。也可能是某個小病患回家後飼主突然想到什麼問題打電話問醫院櫃檯，或者發生其他問題殺進其他主治的診間。

不是下班的下班，這就是醫療人生的真實寫照。

不過LINE訊息都好解決，電話直接打來通常都很不妙，尤其是半夜。

半夜我們醫院沒有門診，所以會打來一定是留守的住院醫師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大事，逼得他在三更半夜也要把主治醫師叫醒。

「小希…學…姊，很抱歉吵…醒你。」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微微顫抖，讓我的睡意急速退散，因為抖成這樣一定很不妙阿阿阿！
「我好像在你異食癖的狗病房裡弄丟了一根針頭…」
我大概花了15秒理解上述這段文字，然後希望我的理智聽錯了，一切都是幻聽。「應該有蓋上蓋子的。」大夜住院補充說明，看來是想安慰我或者怕沉默後我會爆發。

「請立刻拍X光，胸腹各兩個view…」此時罵人顯然無濟無事，我冷靜地下order。其實我內心覺得這位住院醫師同學應該先把X光拍好了，再決定要不要叫我起床。

在等待住院醫師把影像傳來的時間裡，我的腎上腺素已經噴發了。腦袋裡塞滿了飼主咆嘯的畫面，執照是不是不保，臉書老狗社團會出現幾篇XX無良獸醫半夜害我的狗吃針頭的PO文，底下罵一片，還有Google評論一顆星。恐懼感襲來，不知道某些喜歡公審的飼主們知不知道他們給醫師多大的心理壓力?

乾~~本來就是因為異食癖亂吃而開刀的狗，籠門上我還特地貼了斗大的提示標語提醒病房的醫師和助理，為什麼要搞這種烏龍！！恐懼在我腦海跑一輪之後，我開始埋怨住院部，轉移我的焦慮。

好險，最後傳來的X光乾乾淨淨。雖然我不知道針頭到底去哪了，總之不在狗狗的身體裡，狗籠也奉命整個檢查過連毛巾都換過，一個死角都沒漏掉。
三生有幸，我的執照保住了，公審不會有，但腎上腺素讓我睡不著了，而明天我還有10隻已預約門診。

「小希學姊…」又是一通半夜的住院醫師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是一股疲倦感，聲音正常，是個好兆頭。

「毛毛(化名)剛才死掉了，急救無效。」學妹似乎快哽咽了，我可以想像毛毛可能還在急救檯上，而助理正嘗試收拾殘局讓毛毛恢復乾淨的樣子，拆掉一切醫療器材，穿上家裡帶來的乾淨衣服。

其實毛毛的死一點都不讓人意外，畢竟我下班前就發給飼主病危通知，想必是我、住院醫師和飼主都不意外的死亡結局，其實學妹並不需要半夜為了這件事打給我的!

但我沒有責怪她，我可以理解她的不安與失落，就像曾經的我一樣，想把重要的大事盡快告知主治；也深怕是不是自己哪裡沒做好，才遺失了這個小生命，沒有讓他撐到下一個值班住院醫師進門，告訴他今晚自己如何如何延續這個生命。

「沒關係的，他真的很嚴重。麻煩你打電話給飼主，然後幫我開費用，謝謝妳。」我想我的聲音應該是濃濃的睡意，掛了電話之後我就回到夢鄉了，上班真的太累…在你看了一百隻生命逝去後，往往就不再是”大事”了，更何況這裡每個禮拜都可以見到葬儀社。

學妹阿學妹，可能再過一個禮拜她就不會為了這種可預期的死亡在半夜騷擾主治醫師了。她會無奈而冷靜地收拾殘局，打電話通知飼主，開完帳單，然後傳一封LINE訊息給主治告知過程與結果，繼續執完她的大夜班。

這就是成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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