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貓摩卡已經在ICU病房住院超過一個禮拜了。
推測大約兩個月大的虎斑小貓,因為嘔吐與虛弱送來醫院,診斷為先天性的巨食道。這個病可以想像成他有一個比正常來的大而鬆的食道,因此食物沒有辦法好好地從嘴巴進入胃腸道,容易滯留在食道,導致小小貓營養不良,而且容易反流(食物從食道流回嘴巴)導致吸入性肺炎(食物被嗆進胸腔裡,引發肺炎)。
摩卡營養不良的小身軀,加上肺炎顯得更加殘弱,研究的感染發炎與低血壓,他能活過的每一天都像是奇蹟,但我們也不清楚這樣的治療到底該以什麼當作盡頭?
同仁中有不少貓人,大家對可愛的幼貓更是愛心爆發,加上摩卡虛弱歸虛弱,撒嬌竟然不落下。去摸他的頭竟然還會舒服的瞇上眼,把頭往我們的手上磨擦,可愛爆棚,大家都超愛他!手巧的同事特別幫他做了一個可愛的貓窩,有屋頂的小窩可以讓她躲在裡面休息,還有小樓梯可以走到屋頂,可惜小貓身體虛弱,最多也就是身體掛在pump(推針器)上而已,沒有跑到小窩屋頂上過。
一如往常的住院部值班,努力讓每一隻動物都好好的過完是住院醫師的每日目標,摩卡小小貓顯然就是最近的大魔王,前一班住院醫師交班時交代了:主治吩咐摩卡要追蹤血檢。
「唉…」我看著摩卡的基礎職監控單,”還算穩定”的生命徵兆。打開籠門做了基本理學檢查,貓咪就是一如往常地不佳,但也沒更不好,想必我是逃不掉這個任務了。
「小安,我要抽摩卡的血,有空幫忙嗎?」挑了一個現場最有經驗的女助理來幫忙保定。
「小希……你竟然選我!」 小安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們都知道操作這種狀況的動物有其風險,但是醫囑又必須執行,畢竟還是要做檢查,而且我們也抽過好多次啦,希望就跟過去一樣安全過關。
我嘗試給她一個微笑,她也瞄了一眼監控單,確實目前狀況是穩定的。我們都有點緊張,但是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同病相憐的接下任務。
「我只要CBC跟血糖,幾滴就好,拜託啦~」手上握著血糖機跟小紫管,另一手拿起小椅子擺到摩卡籠門前,小安無奈地坐了上去。
我將摩卡放到小安手中,摩卡並沒有掙扎,至少是個好的開始。速度盡量快,動作盡量溫柔,我輕輕地幫他的脖子用酒精棉消毒,拿起1cc針筒準備入針,摩卡突然腳弓反張了一下,抽了一兩下就昏過去了。
「小希!!」小安大叫,開始用手壓胸(按摩心臟)。
我放下手上的針,用聽診器直往摩卡胸腔放,小安直覺的放手讓我聽診。
什麼也沒有。
「他走了。」
小安手馬上回到胸腔想要開始按(胸外心臟按摩),我趕快制止她按住她的手。
「摩卡不要急救。」我望進小安慌亂的眼睛裡,要她理解摩卡飼主是選擇DNAR的,不願意在小小的身軀上再插管或是壓胸等等…
回頭看著小小軟軟的身軀,一陣自責感襲來,突然覺得眼眶熱熱的,心底酸酸的。其實我們都知道摩卡多半長不大的,但是飼主堅持著,摩卡也堅持著,所以一直住著院努力治療,希望奇蹟能夠發生,小貓總是能發生奇蹟不是嗎?
可是,要是我不去抽血,是不是我就不會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呢?
就像摩卡其實是我一手殺死的一樣,這不是第一次動物在眼前死去,但這種自責感依舊猛烈。醫師面對病患的惡化或死亡,即便不是誰的錯誤,也是會感到罪惡感,一樣會難過跟沮喪,甚至是反覆的質問自己。
當眼淚在我的眼眶累積,小安已經開始啜泣了,她低著頭,淚水落在她還捧在手上的摩卡。
這個場面讓我的淚水迅速全部縮回眼睛。提醒自己得掌握住院部的情況,而且除了摩卡還有好幾隻其他狗狗貓貓在等我。
「小安…這不是妳的錯,別哭了,我還沒入針呢,摩卡剛才也都沒有激動或掙扎。」腦袋開始重新運轉,理性努力地想壓過感性,這一套道理似乎也是在說服我自己。
小安搖了搖頭似乎是想清醒一點,然後重新抬起頭來又是以前的她,就像剛才把眼淚縮回去的我一樣。
我們一起為摩卡拿掉身上的留置針,清理身體,將小小的她放進鋪了柔軟毛巾的小紙箱中。
「學姊,」我打電話給摩卡的主治醫師,「剛才抽血的時候摩卡走掉了,不好意思。」有點擔心主治的反應,她一定也很難過。她會責怪我嗎?雖然直覺覺得不會,可是還是有些害怕她是否會認為是我的錯?我需要重述過程讓她理解嗎?
「唉…」學姊微微嘆了一口氣。
「小希阿,其實我覺得這樣或許不是壞事啊,摩卡撐得很辛苦,妳不要難過或自責喔~」
如釋重負。
這種被信任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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