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聊齋渡疫情：罵鴨

罵，有時單純是為了解氣，尤其隔離封閉太久，情緒鬱結無處宣洩就更容易動怒或想罵人，我自己是不太能理解啦，為什麼要罵人呢？只是把自己杯中的水弄髒而已，對於事情沒有任何幫助，所以有時也滿同情那些靠罵人維生的行業，他們得弄壞自己的靈魂以掙錢（也許根本沒有靈魂，是我想太多），阿彌陀佛。

話說從小到大我覺得罵人罵得最過癮的就是周星馳了，從「威龍闖天關」到「九品芝麻官」，無厘頭沒法度，吃喝嫖賭各種路數的髒話全用上，還有奧運會等級的「專罵」海邊特訓，罵到白浪滔滔，捲起千堆雪，最後練成了「吵架王」！！援引一小段星爺的台詞：

「你是檸檬頭，老鼠眼，鷹勾鼻，八字眉，招風耳，大翻嘴，老羌牙，燈芯脖子，高低膊，長短手，雞胸，狗肚，飯桶腰，我要是你，我早就自盡了。」（全部都是針對外貌的人身攻擊，要一氣呵成不吃螺絲順到底，怕了吧。）

今天來講一個討罵的故事，犯了天罰之罪怎辦呢，聽說得有人罵，因為一罵而盜罪減，不知道被包龍星罵過一頓，是否勝造七級浮屠？

話說城西小溪旁有個白家莊，這裡的居民以養鴨為業，每戶都有限定的放養區域，彼此相熟，知道這群鴨是小白的，那群鴨是大白的（白家莊嘛，都姓白），但村裡有個不學無術的混混，姑且叫他白目空好了，這人喜歡順手牽羊，上個月偷了隔壁莊朱媽媽家的雞蛋，逃跑時還順道採摘了翁爺爺菜圃的蔥，撞壞了他的絲瓜棚，莊裡的人拿他沒辦法。大白小白還曾聯手把他抓到宗祠中去罰跪，關了他三天三夜只給他一塊燒餅配冷茶，但一點用都沒有，放出來後偷得更凶，還帶壞莊裡的幾個小鬼頭，時不時幫他把風。

這天，他決定要偷鴨。這可是犯了大忌啊，偷雞摸狗都好，頂多是被關個幾天，或是罰做苦力，但敢在鴨村偷鴨，可能會被打死，於是他鎖定白家莊中脾氣最好的老白家下手，老白年紀大了，不常過問村裡的事，也不曾罵過他，總是慈祥和藹笑咪咪，像廟裡的南極仙翁那樣，就算被抓到也不怕吧。於是他便趁鴨子下水時偷偷潛在溪畔抓了兩隻，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當晚就宰殺煮成薑母鴨，和少年們吃肉喝湯，骨頭啃得乾乾淨淨。

薑母鴨燥熱，容易上火，他回家後洗完澡全身還是熱燙燙的，尤其脖子和耳朵後方開始發癢，不一會兒手臂和大腿也搔癢泛紅，一粒一粒的紅疹子從皮上爬出，一抓就紅，但不抓奇癢欲死，他想起方才拔剝鴨毛的疙瘩與血，打了個冷顫，為了止癢，翻出幾罐烈酒往身上抹潑，也想起塗薑的偏方，於是又切了薑片在身上打混仗，折騰到大半夜，癢還沒退卻，人不支倒地。

「哈哈哈」「怎麼有一隻大鴨子？」醒來後，他的少年軍圍著他一陣亂笑，一下碰他的臉，一下摸他的手，正欲發飆，白目空突然發現自己身上長了鴨毛，臉上有，脖子有，手臂有，也兩隻腳也是，儼然成了唐老鴨，而且是冬季進補、昨天吃的那一種。「不要碰，很痛。」他大叫，外型變異就算了，一摸就劇痛如裂骨，他害怕得到處喊救命，莊裡的醫館、隔壁村的命相士、山裡的巫女，還有路過的賣藥郎中，沒有人能治他的病。唐老鴨無奈地坐在溪邊的大石上，與倒影中的妖怪悲痛對視，乃至嚎啕大哭。

正在牧鴨的小白聽到了，「你是？空仔？怎麼變成這樣子啦。」他不敢說，頭低得像是在犁田。「我看呀，你是壞事做太多自找的，對了，老白家少了兩隻鴨子，你偷的嗎？」沒等小白問完，他拔腿就跑，沒想到鴨子也跑得挺快的。小白轉頭就衝去跟老白告狀，哼，這小子死定了。

當天晚上，他夢見一個白髮老頭告訴他：「你這病是老天的懲罰，你不是偷了鴨子嗎？除非受害者願意罵你，你身上的鴨毛才會脫落。」討罵竟是療程，他不禁懷疑自己是被老白下了咒，真慘，偷了一個不罵人的，於是厚著臉皮去找小白，如實以告，小白雙手一攤：「你這病沒救了，我昨天氣沖沖地把你偷鴨的事跟老白說，結果呢，他笑笑的回，你可能只是餓了，不礙事。」「什麼，他不罵我嗎？」「他說你可憐，連鴨都得用偷的。叫我不要跟你計較。」晴天霹靂，目空全身又痛又癢，甚至覺得自己的腳掌連蹼都快長出來了，難不成下半輩子都要當鴨？

他央求小白帶他去見老白。一見，他就跪下：「對不起，我不該偷你的鴨，你饒了我吧。」「你是人還是鴨子？」「我是目空啊，村莊裡的人，偷了你的鴨變成這副德性，你罵我啊，你罵我啊。」「這種要求我還真沒聽過。」「我是真心的啊。」小白在旁幫腔：「老白，這人太可惡了，偷遍附近的鄉鎮村里，連我家廚子裡的破碗他都幹過，你一定要罵罵他。」「我沒有什麼想罵的啊？」（小偷，也是小偷他媽生的，不是？）白目空決定使出土下座兼蛙式無限迴圈道歉術，「你罵我吧，求求你。」「你這麼誠心的悔改，我怎麼能罵你呢，好了，快回去吧，我不怪你了。」老先生撐起柺杖準備要出門，伏在地上學青蛙跳的唐老鴨突然模仿起孟姜女，抓住老白的大腿哭：「一個字就好，求你啦。」小白心軟，向老白吐實：「你要罵他，他身上的毛才會不見啦。」

笑咪咪的老翁突然臉色一沉，舉起柺杖，（喔喔，要開罵了嗎？喔喔，要打了嗎？連圍觀群眾都開始鼓譟），不料，他只是把柺杖放地上，輕拍他的肩膀，和緩地說：「你殺的是鴨子吧，不是我，我罵你是沒有用的，你應該找的是鴨子，如果牠們願意罵你，你就有救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