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

週末晚上，找到一篇只有20字的短文，實在太有趣了，描述蛤蜊和小螃蟹的同居生活，這樣也算誌異？就說「聊齋」真的是清代的國家地理頻道吧。

故事超簡單，東海的海濱有一顆蛤仔，隨著海波浪在淺灘處浮沉，退潮時，半擱躺在沙灘上，緩緩的張開蚌殼，突然有隻小螃蟹從殼裡跑出來，特奇怪，蟹腳上綁了一根小紅線（哪個月老這麼閒，牽這個因緣），牠鬼鬼祟祟迸出來，跑到岸上小氣洞裡偷東西，匆匆忙忙夾了幾撮海藻爛葉吻仔魚，又橫著爬回去，蚌殼又輕輕闔上，彷彿這蟹是蛤仔用珍珠養的。

查資料發現豆蟹的確能與蚵、花蛤共生，但是兩隻不同屬性的動物長久閉居一室，計較爭吵在所難免，畢竟在一起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所以有豆蟹的蛤仔通常消瘦，大概營養都花在吵架上，紅線害的。

如果蒲松齡看了克雷格.福斯特的《我的章魚老師》（My Octopus Teacher，2021奧斯卡最佳紀錄片），一定會寫成章魚變成章魚精和人展開海底情緣的劇情，龍宮海貝床，七彩珊瑚燈，纖纖玉嬌手，款款碎步留，多情的觸角多牢的吻擁，作亂的鯊精舉大鋼刀破門亦不放手，顧盼來去，不忍君消逝，海底一天，人間十年，再回到岸上已經三百年。－－哐噹！跑錯棚，這是另一個蒲家的故事，蒲島太郎和乙姬的月光寶盒，盒裡裝的是被強力壓縮的時間，也就是縮時攝影的狀態，瞬間百年，滄海桑田，沒有人能承受得住。人體的進化何其緩慢，畢竟自然是不管人世死活的，有些事就是需要一百年兩百年，甚至更久，才能長出適應力，才能生出抗體。我想「疫苗」大概也是類似月光寶盒這樣的東西，以科技借用未來人類的防禦力，逆襲病毒攻擊人體的路徑，反演化，等不及達爾文，於是需要乙姬的魔法，也需要借用黑猩猩的腺病體，將這些奇妙繁奧的生命密碼，打進身體裡解壓縮，於是，很快的我們都會是浦島太郎了。

紀錄片中的章魚不用化作人形卻更震撼，原來牠記得人，原來牠有人類兒童五歲智商，會學習、模仿、反制，還有與人擁抱，看完之後至今不敢吃章魚、花枝、墨魚，影響深遠。

福斯特人生陷入低潮，返回南非，日日在開普敦海灣浮潛，找尋生命的答案，無意間發現一個古怪的海底裝飾物，他仔細觀察了很久，這東西竟然動了，殼藻鬆脫自然卸甲，冒出一隻軟體動物，原來是一隻章魚用各種形狀的貝殼把自己偽裝成珊瑚，逃避貓鯊的攻擊。他覺得這生物的行為太有哏，忍不住按讚追蹤，從此天天到海底看它，經歷了試探、靠近、誤會、再接納，以及遇險、脫險、療傷再至完全信任的過程（Netflix原創紀錄片，可以找來看），福斯特就這樣記錄了牠一年，看著牠成長、探險、生育、死亡，到後期他說腦袋中無時不刻都想著牠，擔心牠遭遇不測，擔心每一次見面都是最後一天，但他不能干預牠的命運，所以只能接納，就像海也接納他們相遇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