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青看到對面大廈向著她的某一房間,好像站著一個人。
她躺在床上看,也看到灰白的天空。那間房開著黃色的燈,有一個白色、像霧水一樣的東西在窗邊,上方有一堆好像是頭髮的黑影,芝青覺得那可能是個女人。
但那人影久久沒有移動,於是她動搖了。「會不會是件掛著的白衣裳?」她出神望著那裏。
開始踏入初冬,熟悉的濕凍已經開始由不知哪裏滲出來。芝青掀開棉被,用右手把自己撐起來,半爬著往床尾坐去,想看得更清楚。
「或者是個癱瘓了的人,被逼對著窗看風景。」
那房間是美和距離的混合物。芝青大概半年前,有一天無意中向那邊望去,看見一個長髮的女生在裏面跳舞。她奮力爬到窗邊細看,雖然看不到細節,但直覺感到那是一青春的少艾。自此以後,她不時也會偷偷窺看那房間,偶爾又看見跳舞的人。
「真想跳舞,也想看啊。」她常想。
慢慢她留意到那房間的主人有點特別,習慣不關燈睡覺。無論是深夜何時,那裏總是傳出一束柔弱的微光。芝青曾對常常夜歸的丈夫說:「你睡覺時看那裏有沒有開燈。」
「為甚麼?」他問。
「我想看看那裏是不是整夜都開著燈啊。」
「哦。」
芝青不知道,丈夫想到的是「人家的事又與你何干?而且你的事又與我何干?」但最後還是「哦」了回去。
「咦,是傭人啊。」
一個好像穿著波點衣服的人在白色身影後走出來。芝青這樣猜,因為她從前曾看見一個人在窗前打掃,心想那應該是個傭人。
看不到她有甚麼動作,但那波點的衣服很是礙眼,像隻奪目的蝴蝶,白色的是牠的花嗎?但花都沒有移動。
「跳舞啊,跳起來啊。」
不知在哪一天開始,芝青就沒有再見過那跳舞的人了。她同時發現裏面開始關燈了,不到黃昏,整間房都是黑的。
「那裏是不是現在都沒有開燈?」她問丈夫。
「我不知道啊,別人的事就別管了吧。」
「你沒有留意啊?」
「我哪有那個閒暇?」他瞪著。
「那……」
「別人房間的燈你看來做甚麼?」
「我悶啊……看……」
「平時叫阿梅帶你到樓下坐坐吧,整天待在家。」
「小梅……小梅她……」
隨後是如何芝青已經不記得了,回憶停在小梅身上。
直至今天,舞者都沒有回來,所以芝青才盼望說她跳起來吧。
「她是受了傷?搬了家還是……」起初她還是若有所失,現在好像已經釋懷了,但今日看到的時候仍然是興奮的。
不知是不是蝴蝶在旁的騷擾,她彷彿看到白影開始移動了,一時傾左一時傾右,頗為生硬的動作,似乎不像是人在動,比較像是被扯來扯去的一塊物件。
「果然只是衣服吧。」她稍稍移開了目光。
隔了一會,好像那如頭髮的東西也被移走了,芝青想不到這是怎樣。
終於白布被拉下來了。是這樣吧,芝青看見這樣的景象,覺得這場無意義的鬧劇還是結束了。但一轉眼,同一陣白影又重現在窗前,而且有了手……這肯定是個人了。芝青看到那人的右手叉著腰,也有動。波點那個人仍在原處。
「是一直都是還是有人穿上了那衣服?在那裏換了衣服嗎?」
又只是一會,就在她的疑惑沉澱那時,一個人站了起來,站得很高,應該是在床上,然後一個轉身離開了芝青的視線。
她的心神還未會過意來,就聽到小梅的開門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