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劇心得│我不流行二十年:邀請您加入討論角頭音樂的存亡危機

2021/07/1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剛跨進二十一世紀,當時正值大學生的我若到台北車站附近,習慣去幾間書店和佳佳、玫瑰唱片晃晃。我通常只會用雙眼欣賞架上陳列的最新流行,找找喜歡的歌手專輯藏在哪裡,拿起來看看價格後又放下。沒有人不會注意到角頭音樂,都已經進入新世紀了,卻有黑膠唱片包裝的超大size,從包裝大小、封面設計到自由奔放的手寫字體吸引著你的目光。這根本不像音樂專輯,反而像一本精編雜誌。我看了紀錄片《我不流行二十年》才知道早期專輯設計是蕭青陽做的,難怪至今仍讓我印象深刻。
那時大量接觸社會學科的我,正努力把自己演得像個文青。看紀錄片、接觸在地文化的報導和研究、試著用知識包裝自己,讓自己看起來很聰明。那樣的我,被角頭出的專輯「水果王國篇土地之歌:17位母語音樂創作者群像」裡面「母語」兩字吸引,直接拿去結帳。這張專輯很奇妙,封面是位白髮阿伯(西瓜大王陳文郁)拿著切片黃色西瓜露出靦腆的笑容,右上方貼著小巧的方型透明袋,裡面有幾顆西瓜籽。
但事實是,我根本不用演文青假裝自己多麼欣賞母語之美,這張專輯直接憑著音樂,不管是使用了原住民語、客語或台語,歌詞是幽默的、思念的或憤怒的,傳達一種純粹不做作的在地情感,聽了就舒服。(我最喜歡亂彈阿翔那首《離家出走》,用搖滾哀求離家出走的狗狗回來,我到現在還偶爾會哼副歌「我毋相信,我對妳遮好妳竟然離家出去!」)
我真的很喜歡這張專輯,線上購買:觀迎光臨台灣e店

我不想當大哥了

角頭音樂在台灣音樂史上極其重要,它挖掘主流之外的土地之聲,張四十三說自己不用把歌手捧成明星,他只是把那個地方的明星帶進角頭,讓更多人聽見罷了。於是我們有樂團如五月天、四分衛、董事長,認識了原民歌手陳建年、紀曉君、昊恩家家、巴奈、南王姊妹花,也在海洋音樂祭、原民音樂節渡過美好的青春時光……角頭音樂老闆張四十三領著團隊拿過十五座金曲獎,一路忠實著對音樂的熱情堅持至今,現在熱情消散,只剩下賣力支撐的痛苦。公司一直不賺錢,就算摸索出和公部門合作辦活動的生存之道,卻因此無力專注在音樂上。這狀態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張四十三下了結論,是時候結束角頭音樂,前往下一個人生階段吧!
當我大量接觸到主流以外的歌手已經是mp3時代了,不用逛唱片行也能輕易找到我喜歡的音樂,直到看了《我不流行二十年》才發現原來很多我喜歡的歌手,都是角頭把他們從故鄉挖來台北的,讓他們在主流媒體上曝光。身為一個場外支持的聽眾,我自覺有愧,現在才知道角頭文化有多重要。台灣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讓大家漸漸熟悉創作有價這件事,可惜沒能撐到這個時候的創作者也不是一兩位。現在上線還來得及嗎?
《我不流行二十年》以張四十三對於角頭音樂應「賣給陸資?直接結束?」的探討為題,穿插好幾段與角頭創立和支持許久的老朋友之對話,試圖為角頭音樂的結束找到最適合的結局。對話、資料畫面、留下來的雜誌、音樂專輯,回顧角頭音樂二十年竟轟轟烈烈累積不少戰績,除了金錢以外。角頭音樂讓人聯想到的關鍵字:自由、熱情、本土、真實、對音樂的愛,是自由的象徵,因此當張四十三表示有陸資願意出錢買角頭,大部分的朋友忍不住提醒就算可以保留角頭,也勢必會被批評晚節不保。
友情,也是我在紀錄片中看到,最令人羨慕的部分
在其他唱片公司待過的張四十三何嘗不知做音樂的商業模式?要賺錢一定要行銷、要包裝、要市場調查,但他不要走那條顯而易見的路。立志想當黑社會的張四十三憑著一股「義氣」做獨立音樂,對台灣音樂、音樂人、公司員工的義氣傻勁努力撐到現在。我心裡不斷浮現一個疑問,連台灣這麼自由的創作環境都撐不起獨立音樂嗎?

我不流行二十年

一路看下來,是否要賣角頭音樂在這部電影裡其實是個假議題。白花花的銀子放在眼前當然會心動,畢竟每做一張唱片就賠一張,賠錢生意都做這麼久了,能夠賣個好價錢當然最好。但對張四十三來說,角頭音樂累積下的價值不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不然他也不用撐到現在,賣不賣不是問題,賣給誰才是問題,買走角頭的人若是讓角頭的品牌砸掉,那不如結束在一個漂亮的時候,成為永遠的經典。「我不流行二十年」這個片名,看似自嘲,其實是自豪。
角頭音樂應該也嘗試過以多角化經營適應大環境的變化,我在角頭官網上看到臉書、微博、Youtube頻道的經營,查了一下發現角頭文化也以「角頭映畫」的身份結合音樂拍紀錄片《海有多深》,網站上甚至還留著已經收起來的餐廳連結。當大眾聽音樂的習慣從CD變成mp3,又從mp3變成線上串流,獨立音樂人可以經營自己的Youtube頻道、在街聲發表,張四十三最終還是眷戀著人們互動的溫度。如果角頭音樂真的要結束,他想做什麼呢?面對中年危機,他自己也沒有答案,只知道每一步必須走得審慎,免得後悔。
沒事不要亂開公司,就好像沒事不要弄一塊田,把自己累死
據說原本這部紀錄片的主題,本來打算帶著道別的意味把角頭的歷史整理出來,向台灣樂壇好好說再見。後來張四十三和導演龍男·以撒克·凡亞思討論之後決定以討論角頭音樂的去留為主軸進行,這個做法很聰明,以夾插剪輯的方式把觀眾拉進張四十三和友人的對話席間,就算你沒聽過角頭音樂,不認識張四十三,你還是會一起思考、一起嘆氣、一起沉默、一起捨不得,發現角頭音樂原來也在自己的生活之中。
影片一開始就以特色十足的黑社會奔跑動畫告訴你,角頭文化主導了這部紀錄片。影片中也偶爾帶入「角頭映畫」的看板,提醒觀眾這部片是「角頭映畫」視角。直到充滿歷史資料的片尾名單跑完,你還在感傷的時候又出現張四十三和羅品喆導演對坐的場景,羅品喆導演突然指著攝影機:「你可以賣這個影片。」
歪坐著的張四十三問:「什麼意思?」
羅導說:「有一群人在思考角頭應該怎麼樣,它應該如何被賣掉,最後它(指影片)變成一個商品。」
張四十三笑了:「結果你看得出來啊!我的這部片子就是角頭。」
羅導懂了,笑說:「是這樣嗎?」
張四十三說:「這就是我行銷的方式。
最後影片上壓著角頭音樂的超大招牌「台灣有種 角頭音樂」。
整部影片看似在努力說服觀眾,角頭該結束了,卻讓觀眾對角頭產生感情之後,開始思考如何幫你們延續下去。紀錄片裡角頭的歷史是真的,感情是真的,音樂是真的,張四十三,你好詐啊!你真的會賣角頭嗎?紀錄片一出去之後,你的行銷奸計就得逞了。但我喜歡。

我不流行二十年

上映年份:2020年
導演:龍男·以撒克·凡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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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文青的娛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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