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世界｜彩色鳥】
2021/07/17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真實世界｜彩色鳥】
1
美文阿姨開的雜貨店有著白底紅字的招牌，什麼都不賣，只賣羽毛。粗細長短，有的硬得像仙人掌扎手，有的軟綿像是貓咪的尾巴。
「削尖了就是畫筆，」她說：「羽毛的顏色就是畫出來的顏色。」
「剛開始幾筆會有點紅，沒關係，多畫兩下就好了。」
上課前下課後，雜貨店總是擠滿了孩子，也只有孩子，因為這些羽毛大人怎麼畫都是黑的，還會染手。
大人不懂得那樣的色彩，自然不讓孩子去雜貨店買羽毛，「沒錢就買不了」，指頭沾滿黑色墨漬的大人們都這麼想。
「帶著空白的圖畫紙來，一張可以換一支羽毛。」
孩子們帶著圖畫紙，挑了自己喜歡的羽毛，來到櫃檯前看著美文阿姨用指甲削尖，好了之後她會握著孩子的手在畫紙上塗上一個小圈，淺淡的紅色漾開之後就會出現想要的顏色。
「是不是這個顏色？」
「嗯。」
孩子滿意帶著筆回家，就連那張試色的畫紙，美文阿姨都讓他們再帶了回去。
「在旁邊的空白畫畫，畫好了帶回來，阿姨再送你一根羽毛。」
就這樣，孩子的畫就在雜貨店蔓延開來，從牆上、櫃台，到店門天花板，就連美文阿姨身上的披肩也開始出現色彩。
2
一天，一個孩子帶了張充滿皺褶的畫紙來換羽毛，阿姨握著他的手試色的時候，發現孩子的手臂上，沾著黑色的墨漬。
「是不是這個顏色？」
「嗯。」
「在旁邊的空白畫畫，畫好了帶回來，阿姨再送你一根羽毛。」
美文阿姨只說了慣常會說的話，沒多說什麼。
第二天，另一個孩子同樣帶著充滿皺褶的畫紙來換羽毛，這一次，墨漬沾染在稚嫩的臉頰上。
「是不是這個顏色？」
「嗯。」
「在旁邊的空白畫畫，畫好了帶回來，阿姨再送你一根羽毛。」
阿姨同樣沒說什麼，直到第三天。
第三天，又一個孩子帶著充滿皺褶的畫紙來換羽毛，這一次阿姨削羽毛的速度特別慢，她沒見到孩子身上有什麼墨漬，但在試色的時候，她看見一滴眼淚滴上了畫紙，混著前幾筆的紅色漾開。
「是不是這個顏色？」
「嗯。」
「在旁邊的空白畫畫，畫好了貼在自己的家門上。」
孩子困惑抬起頭，不明白這次怎麼不一樣。
「別擔心，下次來阿姨還是送你。」
那一天，帶著皺褶畫紙來的孩子總共有三個，身上深淺都沾了點墨漬。阿姨關店嘆了口氣，走上頂樓。頂樓是一個巨大大溫室，裡頭花花草草，多數上頭都站著一隻彩色鳥。
每一隻都在沉睡，睡夢中輕顫著翅膀彷彿正在飛翔。隨著輕顫，落下的每根羽毛美文阿姨都小心撿起、仔細梳理。
3
一個禮拜，帶著皺褶畫紙的孩子越來越多，他們身上的墨漬也越來越明顯。
「是不是這個顏色？」
「嗯。」
「在旁邊的空白畫畫，畫好了貼在自己的家門上。」
這一天，阿姨一如往常拉下鐵門走上頂樓溫室，「有點擠了啊」。彩色鳥在這一個禮拜變多了，每一隻依然睡得香甜。
兩個禮拜，孩子們身上的墨漬變少。三個禮拜，美文阿姨再也不用在有皺褶的畫紙上試色。
四個禮拜，來的孩子越來越少，但她一點也不擔心。
五個禮拜，阿姨再也不用上頂樓去撿羽毛。
第六個禮拜的第一天，空蕩的雜貨店，美文阿姨緊裹著彩色披肩，心想終於，終於這個世界終於充滿色彩，而每個人都睡得香甜。
4
「這裡為什麼只有音樂，沒有人？」
在決定打開溫室的門，不再關上的那一天傍晚，美文阿姨遇見一個綠頭髮的女孩這樣問她。
「他們都睡了。」
這孩子一定不屬於這個世界，否則她不會問這個問題。
「妳從哪裡來的？」
「一個黃色的門……」
阿姨記得那一扇門，也記得在那扇門上的畫，那個孩子掉的黃色羽毛的確最美。
「轉開門之前，是不是有有看到一隻彩色鳥？」
「嗯。」
美文阿姨端詳那女孩，她掌心有著微微的墨色。
「妳喜歡這裡嗎？」
這裡什麼都有，唯獨黑暗。夕陽很長，但沒有影子，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
「想不想挑一根羽毛？」
離太陽下山還有點時間，綠頭髮的女孩跟著阿姨走進了雜貨店挑了一根羽毛。美文阿姨難得走進店後拿出了一張圖畫紙，她自己的圖畫紙。出來的時候，女孩正在看著店裡的畫。
「是不是這個顏色？」
女孩沒有回答，染墨的手輕握著羽毛，她沒有畫畫，只輕巧得劃了幾筆。
彩色，女孩劃出了彩色。
「顏色很漂亮，妳要畫什麼？」
女孩想了一下，才下定決心開始動筆。也許因為她是雜貨店最後一個客人，美文阿姨對她這充滿好奇。
女孩在櫃台角落，神情專注。
美文阿姨心想，從來沒人用她的畫紙畫過，不知道出來會是什麼？那是她小時候用的畫紙，很久沒有用過的畫紙。
女孩畫得很快，招手要阿姨到她旁邊。才一靠近，女孩突然給她一個緊緊的擁抱，之後將畫紙塞到她手裡。
披肩在擁抱的時候滑落在地上，露出一身素黑的美文阿姨緊握著那張紙，上頭不算是畫。
「沒人說畫一定要是彩色的，對吧？」
畫紙的中央一個黑色的笑臉，旁邊寫著彩色的四個字：
真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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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自己的方式說別人的故事 #真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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