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框架裡作畫,感受筆的深淺重量
我喜歡繪畫,儘管我不擅長。我不擅長捕捉光影變化,不擅長立體透視與色彩分析,不擅長疊色。一直以來,對於不擅長的事情,我無法喜歡,就像是把在自己面前築起一座無法跨過的城牆,或是把自己的弱點透漏給他人知悉般。但,這些不擅長並不妨礙我喜歡畫畫這件事情。更多時候,我是用鉛筆勾勒線條,隨意作畫。
職訓局舉辦的課程裡,有堂色鉛筆繪畫課。課程是由很年輕、透漏著藝術氣息的王惠姿老師開課。
她給了我們一張八開的圖畫紙,左側有著五個小正方形、四個矩形、兩個正方形的黑框,右側有著一個用黑筆勾勒出的花瓶,花瓶上插著一朵小花,都是沒有塗過顏色的空白黑框。
老師讓我們嘗試用一隻深色的色鉛筆由深而淺塗滿,來讓我們學會色彩的漸層以及拿筆的力道。這種著色方法,就是市面上常見給小朋友的著色畫本。
「利用色鉛筆來塗滿這朵花,這是錯誤的做法,應當從構圖開始,」
老師坦言:「這種畫法是限制與框架,永遠別用著色圖畫測去扼殺孩子的創意,否則,他們會以為那樣才是正確的繪畫。但我害怕傷害了你們的信心,才選擇這樣的方式,畫畫是主觀、沒有對錯的。」
對孩子們來說,空白就是正確答案。但我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們在框架裡面作畫,我們的功課得在這個框架下完成。
我土所孕育的:我的花死在了紙上,或許沒有?
老師看著我的畫,評價道:「你的顏色用得太深了些。」已看不出花瓣的深淺變化。沒有光影,只是一個純粹的色塊。
「我的紙已經破掉了,顏色畫不深的話,會被看見撕裂痕。」我不想裂縫讓人看見。
我們是被黑色框架制約的,但我又帶著點叛逆,我將花的部分構造刪去,僅留下花瓣,我在花朵的黑色勾線框架下突出筆尖,然後用粉、紫、淺藍、深藍層層堆疊上去,然而,在筆碰觸到白紙、當顏色塗抹的瞬間,我後悔了,想用橡皮擦擦去這朵花,──我不喜歡藍色了,過於憂鬱哀傷,有著風吹過的淒涼,我想換個開心點的淡黃或粉紅色調。
然,我用橡皮擦的力道過於霸道,紙張被狠狠撕了張表皮下來了,留下了白色的撕痕與破碎的白紙,我的花已經死在了紙上。
我已經不想畫了。
這必然會是個失敗作。面對絕對會失敗的東西,我已經不願意再下筆,我把那張紙丟在地上,紙旁散落著數支色鉛筆。
「反正班上學生這麼多,就算沒有交作業,老師應該也不會被發現。」我想。
但我想回應那張被撕破的紙。
我已經好久沒有下筆了,繪畫跟寫作的成形模式太過相向,都是人們內在意識世界的呈現,都是在一張白紙上揮灑完成。我會突然寫下很多東西,然後又揉成一團丟掉進垃圾桶裡,刪掉許多稿件,再後悔,之後寫出來的東西都沒第一次寫的好,──早知道就別這麼做了,又重新從垃圾桶裡撿了回來。
如果我當初沒用橡皮擦擦掉那些藍色線條,我的花還活著。這張被塗成藍色塊的花是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遮掩所有的裂痕,內心掙扎過,這是我正視自己的失敗,顫抖著筆尖,衝破過內心的高傲與恐懼與脆弱,才完成的花,這樣的成果,現在我怎麼可能忍心丟掉。
被嘲笑也無所謂了,我就是這樣懦弱,我的花就是有著亂七八糟的光彩,儘管在框架下,是由我的土所孕育,是我擁有的花。
終於,我完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