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bbying is about foresight, about anticipating your opponent’s moves and devising count.」(遊說的重點是洞察先機,預測敵人動作並設計對策。)
今天要推薦的是一部政治議題領域的驚悚電影《攻敵必救》(Miss Sloane,另譯:絲隆女士、槍狂帝國),2016年11月25日感恩節檔期上映。導演是約翰麥登(John Madden),編劇是強納森佩雷拉(Jonathan Perera),主演群有潔西卡崔絲坦(Jessica Chastain)、馬克史壯(Mark Strong)、古古瑪芭塔勞(Gugu Mbatha-Raw)、麥可斯圖巴(Michael Stuhlbarg)、艾莉森皮爾(Alison Pill)等人。製作方是電影城邦(FilmNation Entertainment)和法國公視二台(France 2 Cinema),發行是歐羅巴影業(EuropaCorp.)。
《攻敵必救》五分鐘片花
全劇圍繞一個加強槍枝販售管制的「希頓哈利斯法案」(Bill of Heaton-Harris)展開,以這個虛構議案在美國國會的立法攻防過程為主軸。向來以冷酷、高效著稱的說客高手伊莉莎白絲隆(Elizabeth Sloane,也就是原片名Miss Sloane的由來),從受雇於槍枝協會的原東家出走,轉投規模更小、預算更少、完全不具勝算的正方遊說組織,和原東家正面對決。藉著她高明的運籌帷幄,正方一步步逆轉劣勢、甚至終於勝利在望;可也因為她毫無人性的精算,甚至連自家團隊成員的出身背景與動向,也被她當作誤導對手的籌碼。國會投票前夕,原東家翻出一份由她親簽的違法文件,試圖在資深參議員召開的聽證會上一舉毀掉她的名聲,順帶讓整個槍枝管制法案無疾而終。整部電影是從聽證會召開的第一天開場,在冗長沉悶的聽證途中,逐步回溯穿插整起議案的起因背景,以及雙方交鋒的起伏轉折,最後再回到聽證會的最後一天,絲隆翻出預藏的關鍵一手,將前東家完全擊倒。觀眾要直到這一幕才會恍然大悟:原來她在最初就已經預想到最後這一步,先前所進行的每個步驟在請君入甕。但是為了完成最後一擊,她也必須自行背上「藐視國會職權」的偽證罪,不但得入獄服刑,此後終身不得再從事與公眾議題與政治遊說的相關行業。
應該隱身幕後的說客卻把自己放到幕前焦點,絲隆的安排有其特殊原因。
在進一步敘述故事底蘊意涵之前,先講一下這部電影在籌拍製作過程中的一些軼聞。首先,雖然這是一部以美國公眾政策運作──更精確是說,是以國會遊說攻防為背景的劇情片,但是整個主創組沒有半個人是出身相關領域,甚至絕大部份不是美國人:導演麥登和編劇佩雷拉都是英國人,製片群是法國人,後期統籌是德國人。全片百分之九十的場景是在加拿大多倫多拍攝完成,故事所在地點──哥倫比亞特區的實際拍攝期只有一週左右,後期的剪輯過音等幾乎全部集中在巴黎完成。製作預算約一千八百萬美元,對見慣高規格的導演麥登來說其實只是小菜一碟。可惜這部片子涉及的議題過於敏感,遭到擁槍團體及相關政治人物的全面打壓;又不巧排在感恩節檔期與一票娛樂片硬碰硬,能排到的廳數只剩不到兩百家,以至於兩週後結算的北美票房居然不到四百萬美金,最終全球票忙也只有九百萬美金出頭,可以說是相當虧本。
《攻敵必救》獲得的正面評價,與悽慘的票房收益不成正比。
雖然收益上不甚理想,但是不論專業影評或是一般觀眾,都是一面倒的給予相當正面的評價。《攻敵必救》在IMDb的評分是7.5分,爛番茄影評新鮮度76%、觀眾滿意度72%,豆瓣上的分數則是8.8。全片的故事結構安排的相當工整,三幕/四段結構銜接的精確無比。開幕片段準確點題,每八到十分鐘出現一次事件轉折,在關鍵點上出現的對白也全數做到前後呼應,進入最後結尾高潮時,再度出現的開幕點題重新蛻變為破題;整部電影要說是精準的電影劇本教科書也不為過。
更難能可貴的是:編劇佩雷拉非但不是影劇相關科系出身,甚至沒有接受過專業編劇訓練,更沒有任何行業背景。在此之前,他不過是一個執業兩年的菜鳥律師,之後在亞洲閒晃了四年光陰,以教授英語維生。《攻敵必救》的劇本是他受到一些政論節目的啟發,參考了幾本編劇前輩的著作,花了大約一年的時間獨力完成。直到好萊塢的編劇經紀史考特凱爾(Scott Carr)收到他的自薦信為止,這部劇本也在佩雷拉的硬碟裡躺了大半年。當然,這之後的進展就急轉直下,透過凱爾的轉介,最初是BBC的加拿大分部看上這個故事,之後又被轉推到盧貝松(Luc Besson)旗下的電影城邦,才真正走上實體化的道路。佩雷拉目前仍在南韓某個城市教英語,不知道人生第二部作品完成了沒?
編劇以蘇格拉底與柏拉圖的師生情誼,對比絲隆與摩洛伊的關係。
整個故事不論是A面或B面故事都非常精彩,而且幾乎毫無破綻。由於片名是以第一女主角絲隆為名,戲份無可避免完全集中在崔絲坦身上,就連史壯、斯圖巴這些知名演員也相形邊緣化。其實另外兩位配角──皮爾飾演的絲隆前助理摩洛伊(Jane Molloy)、瑪芭塔勞飾演的法案專家曼努查楊(Esme Manucharian),兩人也佔有重要地位,都是絲隆腦中大畫面的關鍵拼圖,摩洛伊是暗棋、曼努查楊是明手,兩者之中缺少任何一手,絲隆就不可能釘死對方。我看到有些影評以西洋棋對弈的盤面來解釋絲隆的出手棋路,但我個人覺得絲隆更像是以圍棋的棋譜思路來構築整體戰略。
曼努查楊拼命隱藏曾是無差別槍擊案的受害人身分,被絲隆刻意向媒體公開。
在圍棋對弈中,每一枚棋子看上去完全相同,但每一手落子都可以帶有不同目的,在進入終局之前,每一子的真正用途都可以隱藏到最後一刻,就像被留在前東家當做反間的摩洛伊,以及用受害者身分爭取曝光的曼努查楊,出手時看似都不見得對己方有利;但是當絲隆下出最後一手──以自己為死棋填死對手糾結的偏角小局,卻讓整體大盤得以逆轉復活的那個瞬間,這兩枚棋子的隱含用意就不揭自明了。
編劇在片中引用希臘哲人蘇格拉底(Socrates)與弟子柏拉圖(Pláton)的生平典故,對應在主角的職業生涯上。蘇格拉底被冤判死刑之後,本有機會逃跑,但他選擇留下,因為逃走就等於拋棄了他最擁護的雅典民主制度,他選擇以自己的赴死來證明民主制度的優越性與必要性。絲隆的選擇在片尾與蘇格拉底當時的赴死相互輝映。而從故事開頭就先讓觀眾認定絲隆是個冷酷無情的偏執狂,直到這個瞬間才明白她是整個故事中最有人性的角色。
絲隆最後以自身作為扳倒對手的最大王牌,以身殉維護體制的理念,隱隱像蘇格拉底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