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桓眼睛看著天上的繁星,注意力卻是在旁邊正抽泣著的人身上。
他也是此刻才明白,楊雨秋和自己一樣,都有道自己無法跨過的檻,正阻擋著他們。
楊雨秋並不像看起來那樣的灑脫,其實他心思很細膩,所以那天才能發現他的異樣。
他不想過問,除非是楊雨秋自己主動想說。
如果是他,他也不會希望自己的私事被別人過度關心,這有種領地被侵入的感覺,令人討厭。
「我問你,你……喜歡 Freedom 嗎?」
陽雨秋突然來了一句,帶著不明顯的鼻音。
「說是喜歡,也不算。吸引我的只有歌,以及男主唱的音色。」
楊雨秋停頓一下,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心後說:「我以前是 Freedom 的成員。」
雖然能夠想像到他與 Freedom 之間有些淵源,但也從未往這方向去想。
他竟然曾經是 Freedom 的成員!
難怪之前聽到他的聲音,會有種熟悉感。
楊雨秋以前是 Freedom 的成員,而且還是主唱。
而程宇桓喜歡的歌,幾乎都是它們復出前,也就是楊雨秋還是主唱的那個時期的。
程宇桓突然想到,自己竟然在本人面前說了喜歡他的音色!
高一那年,楊雨秋讀了沒多久就休學了。
那段時間心煩事不斷,尤其父母將他丟下,帶著哥哥飛往國外這是最讓他無法釋懷。
為什麼只帶哥哥走?
這個問題困擾他一陣子。
當看到父母傳來的訊息,他全都懂了。
「雨秋,那間房子就當作送你的成年禮。我們不會再回去住了。」
這是父母留給他的最後的訊息。
他才真正理解了父母不帶走他的原因,因為不要他了。
那間房子,算是種贖罪。父母將房子給他只是想降低罪惡感罷了。
諷刺的是,他必須得依靠那間房子才能繼續活下去。
因為裡面有父母所留下的一切,無論是生活必需用品,錢,以及回憶,全部都在。
但是裡頭所有的回憶,都像是針一般,刺痛了他的心。
仔細想想這一切早有預兆,只是自己不願去相信。
這事情的發生,讓楊雨秋自暴自棄了起來,本來就沒什麼升學的意願,乾脆就休學了。
但休學後呢?
他不知道,每天只是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迷茫,沒有方向。
直到有一天,他走在街上,聽到了足以影響他的聲音。
那一天,他和往常一樣。走上街只是味了打發無聊的時間。
人的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大,周圍也開始吵雜了起來。
被埋沒在人潮中的一抹歌聲,雖然站在遠方,但楊雨秋還是聽見了。
楊雨秋並不喜歡湊熱鬧。但這次,被歌聲吸引著,一步步接近人群當中。
他擠不到前方,只能站在外圍看著。身高高挑的他,還是能夠頻藉著身高的優勢看到正中央。
被人群圍在中間的,似乎是個樂團。
他們身上穿著簡約的便服,同色系的搭配,讓他們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團體。
那時他們才只有三個人。
「大家好,我們是 Freedom。剛成立不久,請大家多指教。」
拿著麥克風的女孩敬個禮,俏皮的雙馬尾晃啊晃的。
吉他手先彈了個音,音樂才響起。
他們所演奏的歌曲,就連常聽歌的楊雨秋都沒聽過,估計是首原創曲。
這個表演不長,只有一首歌的時間。
唱完一首後,三人一起朝著觀眾道謝,鼓掌聲響起,一波接一波。
人潮慢慢地散去,覺得無趣的楊雨秋也離開了。
楊雨秋對剛才的表演意猶未盡,嘴上不自覺的哼著剛才表演的歌曲。
「好厲害!才聽一次就記起來了,連音也好準。」
剛才唱歌的女孩子一蹦一跳的到了楊雨秋面前,俏皮的笑容,以及高高綁著的雙馬尾,都給人一種可愛感。
「羅以唯,妳別亂跑,來幫忙啊。」
另一個女生出現,是剛才彈著電子琴,有著一頭俐落短髮。看上去比羅以唯大一點。
「柔柔,我跟妳說,他聽了一次我們剛才的歌就記起來了,而且音很準,音色也好。」
「你要不要加入我們啊?」
「加入妳們?」
「是啊!我們缺男主唱喔。」
羅以唯一步步地靠近楊雨秋,這讓楊雨秋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
「小唯,妳嚇到他了。」,陳柔柔抓住羅以唯的後領。
「妹,妳跟以唯在搞什麼?」
剛才的吉他手也跑來,三個人一同看著楊雨秋,這讓楊雨秋真的想要馬上轉身走人。
「靖風哥,我找到個好苗子。」
「好苗子?」,陳靖風看輒被指著的楊雨秋,伸手握了他的手。
「既然以唯都這麼說了。」
「要不要加入我們試試?」
敵不過三個人的眼神攻擊,楊雨秋點頭。
反正現在每天都那麼無趣,找點樂子。楊雨秋就這樣誤打誤撞的加入了他從沒接觸過的樂團。
那一天,是個秋意濃厚的正午。
加入了 Freedom 才知道他們原本有四人。他們的團長,夏笙,是個鼓手。上次因為有私事沒有表演。
他們都很歡迎楊雨秋的加入。
這個地方,對那時的楊雨秋來說,就等同於家。
有夥伴陪在身邊,一起做著同樣的事,有著同樣的目標,真是幸福。
跟他們待在一起的每一天,充實又快樂。
但心中的迷惘依然存在,只是悄悄的躲了起來。
等待著機會現身。
時間一長,楊雨秋感覺到他和其他團員之間的差距愈加明顯。
除了他,其他人都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目標,正在為自己的未來開路。
那他呢?他將來想做什麼?他毫無頭緒。
當初加入 Freedom 真的是因為想要組樂團嗎?他自己很清楚的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因為他那時的迷茫,最主要的,是因為那一句需要他。
他們需要他的聲音,需要他來替他們的音樂增添不同的色彩。因為這句需要填補了他心中想被人需要的願望,才就此答應。
但他真的想這樣繼續走下去嗎?
他不知道。
至少那時的他是不知道的。
最讓他失望的,還是父母的不聞不問。
他曾試著把自己練團,唱歌的影片發給父母,只希望他們能夠注意到他,那怕只有一點點。
但什麼都沒有,連個已讀都沒有。就像是下定決心的要和他切斷關係。
自那天之後,他與他們就是毫無相關,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楊雨秋沒有崩潰大哭,連滴淚也沒有流。
因為他不知道哭了又能怎樣。
沒有人會在乎,那又要哭給誰看?
之後,楊雨秋參加團練的時間日益減少。
在某一天,身為團長的夏笙看不下去,在楊雨秋進門時直接叫住他。
「楊雨秋,你最近是怎樣,愛來不來的。如果你不想認真練,那就滾,我們不需要拖油瓶。」
氣氛變的嚴肅了起來,其他三個人連動都不敢動。
之前見楊雨秋這樣,他們幾個都有去關心一下,但都換來了相同的“沒事”。
楊雨秋沒有說話,任憑練習室一陣尷尬。
「有話可以……」
「那就算了。」
丟下這句話,楊雨秋就離開了。
“不需要”這三個字,在楊雨秋心裡開了槍,使他的心殘破不堪。就算他知道這一次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的任性所造成的結果。
但還是會受傷,尤其還是從相處這麼久的夥伴的嘴裡講出,更是傷人。
我真是沒用,難怪不被需要。
無論是誰。
他自嘲的笑了,眼神卻毫無笑意,有的只是痛苦。
他很想哭,但是卻怎麼都哭不出來。
原來人在極度悲傷的情況下,是哭不出來的。
明明天氣晴朗的連朵雲都沒有,在他的眼中卻像是天打雷劈,甚至希望那道閃電乾脆劈向自己好了。
因為現在,一無所有。
隔一年,無所事事的他還是回到學校去上課了。
休了一年,卻什麼都沒找到,虛度了一年。
他回學校,其實就只是為了個住所。因為他不想再住在那間房子哩,觸景傷情。
但跟不上的課業,以及不和諧的人際關係成為了他常翹課的導火索。
唯一覺得有點幸運的,大概就是又跟許翔重逢吧。
當初為他的學長,現在卻變成了同級生。
他常常和許祥一起翹課,好一點就在寢室打電動,不然就是翻到校外跟其他學校的起衝突。
打架沒少打,傷也沒少受。
在他最墮落的時候,卻沒人肯拉他一把。
任他在厭惡自己的路上越陷越深。
不幸中的萬幸,是至少還有一個人能夠陪著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