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傳奇:隴地奇謀】

2021/09/01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天水,是一個好地方。
雖然廣大的平原,讓冬末春初的寒風有些凜冽,但隗囂一點也不在意。
至少,天水相當利於農作。

都說「以農立國」,面對紛亂的神州大地,天水宛如世外桃源。

自武帝年間,天河注水,生天水湖後,築起了天水郡城。
博望侯打開西域大門,更為此地帶來了川流不息的人潮。

雖然如今盛況不再,但看著城中穿梭的漢服士人,隗囂更是確信,這裡,將會是新的時代起點。

比起劉秀、公孫述所擁有的領土、兵馬,隗囂的實力完全不值一提。
但擅長打獵的天水人都知道。

你不需要跑得比野獸快。
也不用比猛獸更強壯。

對準要害,只要一箭。
優劣瞬間就將逆轉。

倚仗著天水的豐饒繁榮,隗囂可以等。
等劉秀露出要害。

等劉秀遷都長安。

樹倒了,猢猻就散了。
到時候隗囂需要面對的,就不再是一個龐大的國家。

他可以各個擊破,一一降伏。
就像馮異在三輔所為。

這個馮異確實是個人才,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收入旗下啊……

「文淵兄,此去洛陽,以為何如?」

文淵,是馬援的表字。
一直以來,隗囂都以馬援為使者,與劉秀往來。

馬援的眼光好,觀察仔細入微。劉秀也向來欣賞他。
以馬援為使,讓雙方的關係一直保持得很融洽。

「洛陽一片太平,而劉秀花了不少時間,在與馮異商議,想來,是準備對巴蜀用兵了。」馬援冷冷道。

馬援不是對隗囂冷淡,他針對的,是在座的另一位不速之客:大將軍王元。

在劉秀的漢朝底下,隗囂不過是個西州大將軍,連異姓王都不是。
但實際上,隗囂仍是組織了一個朝廷架構,以帝王自居。

而就在幾個月前,劉秀派遣使者來歙,要求隗囂為彼此的盟約,付出一點誠意。
隗囂先問帶著使者回來的馬援,認為劉秀其人如何,是否能比得上高祖劉邦?

馬援答:「劉秀不如劉邦。劉邦行事隨意,劉秀卻注重吏治,夙興夜寐,連對喝酒都沒什麼興趣。」
隗囂眉頭一皺,「這樣聽起來,應該是劉邦不如劉秀吧?照你說,我到底是該不該把恂兒送往洛陽?」

隗恂,是隗囂長子,更是當然繼承人。
劉秀此次索要隗恂入京,那就是如戰國末到漢初,聯盟共主國要求他國表現忠誠的方式……

送上質子。

這同時也顯示出,劉秀清楚得很:隗囂自為一國,並非下官。
送出質子,表示雙方互相承認彼此的國家關係,而隗囂為屬國。

待到隗囂百年,共主國自會讓在朝廷任官多年的隗恂回來接任。
到那時,天水就確確實實是大漢郡國了。

不送?那就等於平白給劉秀一個攻打天水的藉口。
隨著東方戰事逐漸告終,隗囂不能冒這個風險。

既有戰爭考量,王元就有出嘴的餘地。

王元表示:「如今天下未定,繼承大王之人,也未必就是長子了……那些個儒生禮法,大王怕是看得過重。照我看,不如讓我領精兵一支,先封函谷關,再慢慢拿下關中,才是稱霸之道。」
馬援聞言,猛然拍案起身:「劉秀待我等以誠,送世子入京,不但能換取雙方和平,更能保障世子地位與安全……大將軍此舉,乃是陷天水於危地,陷大王於不義啊。」

王元冷笑道:「按馬將軍說,這天下豈非已入劉秀囊中?很是很是,此人更勝高祖,中興漢室,指日可待嘛。就不知馬將軍在大漢朝,封了何等高官厚爵啊?」
馬援氣急,怒指王元道:「我看你才是想要引起戰亂,廢除世子,謀奪大王之位!」

王元也怒了:「馬文淵,莫要以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眼看氣氛越發火爆,隗囂不得不站了出來。
「好了。馬將軍觀縱橫之勢多年,所說必然成理……我等若欲爭雄天下,怎也不能令劉秀心生嫌隙,入京一事,勢在必行。不過,大將軍所言確是良策。」

隗囂一言既出,王元與馬援都是一愣。

「世子往洛陽一事,就交由文淵處理。大將軍,咱們他日再議細節。」

整體看來,像是馬援贏了?
但馬援只有一種被深深排除在外的感覺。

馬援索性把心一橫,大設排場,叫上自己的家屬門客,組織了一個上千人的世子使節團,浩浩蕩蕩前往洛陽。
到了洛陽,馬援也老實不客氣的跟劉秀說,「天水地小人稠,三輔如今曠土肥沃,請皇上恩賜開墾。」

劉秀何等精明,一聽便知馬援在天水遭到排擠。
再召來歙詢問,更是大驚。

原來馬援與王元爭吵過後,隗囂又接見了來歙。
會面時,隗囂諸多推託,擺明是要劉秀多給一點好處。

來歙為人剛直,當場與隗囂爭吵,更欲拔劍。

按照來歙的說法,隗囂世子入京,全仗他力爭有功。
但馬援這樣攜家帶眷,欲離天水自立,就讓劉秀有了另一層想像。

劉秀相信,天水內部,已經燃起了紛亂的小火苗。
故而與馮異商議,詔令隗囂為先鋒攻蜀。

只要更加激化這份矛盾,劉秀有信心把隗囂天水拿下。

一回頭,劉秀便許了馬援開墾上林苑。
上林苑為秦朝始建,漢武擴增,方圓廣達三百里。

劉秀此舉,可說是有實無名的裂土封侯了。

也因此,當馬援再回天水,某方面確實是以漢臣自居了。
而聽完馬援對於劉秀下一步的估計,隗囂笑了。

「文淵所料不差,特使已早你一步抵達,要我天水軍作為入蜀先鋒。」

一旁王元也道:「所幸我等未曾鬆懈,日夜練兵備糧,如今隨時可以出兵。」
馬援覺得氣氛有些古怪,但若隗囂願意「改邪歸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接著,馬援便說了自己得封上林一事,隗囂與王元也是忙不迭的恭喜,半點異樣也無。

送走了馬援,隗囂才對王元道:「大將軍所料不差,馬援果然背叛了我們。」
王元拱手道:「大王英明。」

隗囂也覺得自己料事如神。
劉秀的一切舉動,根本就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接下來,就只要把劉秀誘入長安,跟馬援一起收拾掉吧……」

建武六年,三月。
天水軍作為攻蜀先鋒,從陳倉棧道與隴道開始進軍。

中旬,天水軍回報,棧道已被摧毀,一時三刻無法修復。
隴道又遇河水氾濫,難以前進。

加上天水人力有限,工務隊不足,希望劉秀能派人支援。

雖然心知,可能是隗囂弄鬼謊報,但劉秀沒有時間查證了。
公孫述的蜀軍,已經在南郡站穩腳跟。

劉秀必須抉擇是要繞從荊州迎敵。
或是從漢中給予痛擊,令其撤退。

事實上,公孫述已遷都白帝城。
從北方突入的漢軍,不會給公孫述帶來多大的威脅。

可一旦南下荊州?
劉秀可能必須面對隗囂發起叛亂。

到時南北夾擊,洛陽危矣。

軍議中,征虜將軍祭遵以為倒不如將計就計,至少這時,隗囂的動向還在掌握之中。
否則曠日費時,兩敵將越發強盛。

劉秀心意已決,命以耿弇為首的七路大軍先行,支援隗囂。

自己則跟吳漢一路,準備前往長安坐鎮。
更派來歙再往天水,詔諭隗囂下一步的動向。

豈料,當來歙告訴隗囂漢軍安排與動向後,回程就遭到了王元的狙殺。

來歙險險逃出生天,卻傷重昏迷多日,無法返回通知耿弇。
耿弇按照劉秀定下的計畫,以工務隊與輜重隊先行,輕軍分散護衛,大軍壓後。

本欲待天水軍完成工事,再從後襲擊。

哪裡想到,己方的布局,被王元摸得一清二楚。

祭遵做為前鋒,遭遇敵襲,也是一個臨危不亂。
天水軍不敵祭遵,撤至新關。

祭遵立刻下令調轉陣形,一路追擊。

待耿弇趕上,只怕祭遵有失,連忙又拋下後勤,與其餘五將趕至新關。
方其時,祭遵正列陣衝關,耿弇等趕到,立刻加入戰局。

但耿弇覺得有些不對勁。
還沒想清楚是什麼回事,新關兩側山崖,竄出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

後方更是殺出大軍,將漢軍七將團團包圍。
耿弇不禁喊糟。

當此局面,前陣祭遵不可撤,倒是身長八尺的蓋延一聲虎吼,就帶兵往後衝去。
饒是天水軍有備而來,也擋不下蓋延如猛虎般的攻勢。

王元在陣後也是眉頭一皺,像這種不要命的,最是麻煩。
大手一揮,王元也不顧己方正與漢軍交兵,下令弓弩手開始放箭!

漢軍拋下工務隊急趕而來,此時對於飛箭蝗石的防禦力,正是奇差。

耿弇終於回過神來,號令諸將跟著蓋延衝殺。
沒有防禦工具,就從敵人手上搶!

所幸王元下令放箭,即使漢軍掉轉陣頭,新關守軍一時也不敢上前追殺。
但此勢不可久。

弩箭一停,新關守軍便從後方而來。

便在此刻,當年在河北常為先鋒的馬武,調轉了馬頭,高舉大戟。
「騎兵隊,跟我來!殿後!」

七路漢軍中,多有老練騎士,曾與馬武並肩而戰。
面對如此局勢,大家也知道死戰方得脫。

當下從各軍之中,多名騎將跟著舉起兵器大喊。
「騎馬的!跟著馬將軍,保護弟兄們撤退!」

片刻之間,一支騎兵隊已然組成。
不待耿弇下令,馬武帶頭便往後衝殺出去。

馬武在後,蓋延在前。

漢軍七將也不知殺了多少時候。
兵器鈍了,折了。

路,也開了。

耿弇知道,這時候最是危急。
一旦士兵們見到生路,很快就會失去死戰的意志。

耿弇連忙囑咐老將王常先行帶隊撤出,並建立弓弩陣地守禦。
王常可是從綠林起義就開始在刀口上打滾的老將,被官兵包圍的次數,那還少了嗎?

如果王常是個碰到包圍撒腿就跑的老大,綠林下江兵也不會成為當時頭號勢力了。

王老先生有塊地,登時又虎虎生風起來。
驍騎將軍劉歆、武威將軍劉尚緊跟著撤出。

劉歆也是打過齊地東征的。
面對龐大的敵軍,最好的方式,莫過於擒賊擒王。

但此刻,冷靜善戰的陳俊遠在山東。
劉歆只能拚命鎮定下來……

「找到了!」

劉歆伸手一指,正是敵方大將王元所在。

正好虎牙大將軍蓋延衝出重圍,順著劉歆所指看去。
死戰之下,萬眾一心。

不需言語,蓋延立刻取弓搭箭,直射王元!

混戰之中,王元滿以為自己防護妥當,不虞有此一著,被蓋延流星趕月般的一箭,正中肩窩。
一個踉蹌,王元翻身落馬,撞得昏暈過去。

劉尚年紀最小,本領最淺。
諸將一直護著他。

此時氣力尚足,立刻放聲大喊:「天水軍大將已死!」
王老先生的陣地,跟著大喊:「天水軍大將已死!」

包圍網的天水軍不明所以,但確是失了大將指揮。
漢軍除去面前的敵人之後,壓力頓時大減。

但耿弇看得分明。
新關守軍半點不怯,定是另有指揮。

這時,劉歆再次大喊:「在那裡!」

不只蓋延,包括耿弇,王常,以及陣地中尚有餘力的箭手們,一個個開了滿弓。
管他是誰,射他娘的就對!

新關守軍甚遠,不能直射,只能往上拋射。
饒是如此,十幾支羽箭,也有兩三支落在了那人身旁。

新關大將不是別人,正是隗囂。

眼看王元落馬,隗囂可不敢跟漢軍玩命,立刻下令退守新關。
這一邊,看到敵軍已有退意,耿弇也隨即下令撤退……

劉秀軍已經多久沒有這樣大敗了?
巧的是,上一次,耿弇也在。
馬武也在。

而上一次,他們都討回來了。

「隗囂,你等著吧……我們一定會再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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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業餘歷史讀者。讀各種史書並且寫下心得。 大目標是遍讀二十四史,不過最近正在被其他古書內容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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