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時】十、扭曲(四)
2021/09/14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艾耶在火海中睜開眼睛。
「！！」
好燙、好難受，艾耶想叫，卻發不出聲音。
忍不住揮舞的手腳印入眼簾，瘦小又無力，如雪一般蒼白，卻又迅速染上鮮紅的印記。
身旁的一扇門打開了，矮小的身影將她抱起，耳邊響起不屬於自己的悲鳴。
男人抱著她在地上打滾，撲滅身上的火勢後用溫柔的嗓音輕哄。
睜開眼，眼前是一片鮮紅。
世界在旋轉中漸漸消失色彩，崩塌了。
連帶她的意識一起消失在空氣中。
－
再次醒來是多久之後呢？
被男人抱在懷裡，眼前是巨大建築的殘骸，但自己卻完全不當一回事，只是看著男人的側臉，笑了。
艾耶突然明白了，這是少女的記憶。
接下來的三年，艾耶見證了男人與女嬰的生活。
從笨手笨腳到完美熟練，男人漸漸習慣起收拾家務、泡奶、換尿布等瑣碎的工作。
女嬰也從脆弱的嬰兒期，成長為嬌小可愛的幼兒。
但，艾耶察覺到，少女的表現似乎與自己印象中的「幼兒」有些不同。
最明顯的一點是，少女不會說話。
男人會與少女說話，少女也會用簡單的音節或肢體動作回應，卻不曾開口說話。
別說句子，連單詞也沒有。
另一個奇怪的點是，少女的身體似乎有些發展遲緩。
三年過去，少女除了偶爾會攙扶桌椅站著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使用四肢在地上爬。
男人似乎很在意少女的情況，但經常性的搬家還是讓他無暇顧及少女的成長，只能保證她三餐溫飽。
短短三年，他們已經搬了15次家。
經常搬家帶來的不只是身體上的勞累，還有經濟上的壓力及心理上的壓迫感。
男人總是忙著工作、整理家務、躲開所有外人。
設施從來沒有停止追捕男人與少女。
而少女，看著男人每日忙碌的背影，心裡只有疑惑。
但當男人與少女互動時，少女心中總是充斥著快樂。
艾耶清楚明白，男人在少女心中的分量。
時間過得很快，在艾耶見到少女的四歲生日現場後，少女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
少女四歲生日那天，男人端著自己親手做的小蛋糕，與少女一起慶祝生日。
在歡快的氣氛中，少女第一次開口叫了男人「爸爸」。
艾耶清楚看到男人眼中的淚水。
下一秒，家裡的門被踹開，漫天灰塵中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衝了進來。
無數紅外線光對準男人的胸口，男人只是將少女護在身後，露出瞭然的表情。
少女在害怕，現場的氣氛讓幼小的她既疑惑又害怕，她不懂這些人為什麼突然出現，為甚麼爸爸要將她護在身後，還有那些紅色的光為甚麼只给她一股不祥的預感。
一個士兵走上前，用力拽住男人的手，將他扔到一旁，伸手要將少女抱起。
男人衝了上來，卻是徒勞無功，士兵隨手便將男人甩飛。
少女看向爸爸，士兵們見少女毫無抵抗，便一齊向男人開槍，那瞬間，少女眼前再次一片鮮紅。
時間似乎慢了下來，少女眼中那些子彈通通停在空中，即使不明白那些是什麼，本能依舊讓她做出行動。
世界在一片寂靜中不斷旋轉，眼前鮮紅的視野中有什麼被摧毀了，濕濕的液體灑在身上很不舒服。
隨後眼前一暗，意識再次回到黑暗中。
再次醒來，只剩少女一人。
身旁的斷壁殘垣布滿大量紅色，身邊沒有任何活物，廢墟角落破損的只剩一半的桌子上放著那個醜醜的蛋糕，男人不見了。
黑夜中，只剩少女一人在原地徬徨。
艾耶在一旁看著少女的記憶，她能感覺到少女的喜怒哀樂，清楚明白少女的無助害怕與疑惑，卻什麼都不能做。
四周的景物開始快速變化，少女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時間不斷在加速，包含在其中的是某種哀切的心情。
看著不斷加速的景物，艾耶開始思考，她真的有必要殺了這樣一個可憐的孩子嗎？
不曾出現過的情感在心底緩緩膨脹。
五歲了嗎？少女開始用雙腳走路，眼前的世界又慢了下來，過沒多久，天空中幾顆漂亮的星星漸漸靠近，降落到地上的瞬間伴隨著煙塵與巨大的衝擊，少女昏睡過去。
在這一次昏睡中，艾耶察覺到少女的身體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那種異樣感揮之不去，且越來越強烈。
直到少女甦醒，她才知道異樣感的來源就是少女的能力。
經歷了長時間的休眠與外在因素的刺激，少女的能力變得越發猛烈，不斷侵蝕著少女的精神，原本就遲緩的身心在能力的影響下逐漸變得兇猛，過往的記憶被包覆在大腦深處，最後終於連少女自己都想不起來。
能力在渡過一開始強烈的變化後，逐漸趨於穩定，雖不再變化卻依舊兇猛，少女在野性的生活中開始自發去使用能力，並衍伸出許多用法。
最大的變化就是使用時不再扭曲視野了吧。
少女不再思考，情感也只剩下原始的本能，連帶著時間也感覺快了很多。
片段的光景中，貌似出現了許多傷害少女的怪物，但那究竟是人？是獸？
都不重要，都消失了。
黑暗中出現的身影、白天出現的光影，失去熟悉的感覺，只剩野獸的本能橫衝直撞。
艾耶就這樣跟著少女快轉的記憶不斷前進，直到四周開始出現裂痕，艾耶終於在少女的記憶中看見自己。
就連蕾米都被快轉，艾耶忍不住想，她這算是被重視了嗎？
稍微有點開心。
不多想，艾耶正視眼前的自己，才發現原來自己在少女眼中是那樣顯眼的存在。
那天，在雨天對峙的那天，少女就已然看清艾耶的本質。
少女眼中，艾耶身體表面覆蓋著一層淡淡的紫色，全身閃現著各種光芒，全被包覆在紫色中，整個人卻膨脹的像是隨時都會爆炸。
本能的感到害怕依然打算應戰，艾耶卻先一步跑走了。
連艾耶都忍不住自嘲，她居然背對敵人逃跑了。
時間繼續往前，四周的景色卻逐漸碎片化，消融在黑暗中。
艾耶感覺得到將自己與少女連繫起來的某種東西快消失了，做好準備的她睜開眼。
眼前是少女雪白的背影。
少女眼前是正要撲向她的奧利維亞。
艾耶察覺到了，巨大能量的存在。
絕望壟罩艾耶的心頭，明知來不及依舊伸出手。
「不行──！！」
伴隨著艾耶的大吼，奧利維亞被用力推開，倒臥在地上，而在原本奧利維亞位置的，是布奇。
布奇站在原本奧利維亞的位置，胸口被開了個大洞，鮮血流淌在地。
在這最後的時刻，布奇看著奧利維亞，微笑。
少女隨即將布奇的身體消除，獨留一顆頭顱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咚」聲。
奧利維亞感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看向少女，又看向奧利維亞，看著那樣的奧利維亞，艾耶感覺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崩塌了。
少女察覺到什麼，迅速轉身跳開，卻被艾耶一把拉住扯斷手臂。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進耳中，艾耶卻對此毫不在意，雙手緊緊掐住少女白皙的脖頸。
少女看見艾耶金色的雙眼，心底的恐懼襲來，奮力掙扎。
無數紅色的光球在身體四周顯現，艾耶沒有躲，只是吃下少女所有攻擊。
殘破的身軀跨坐在少女身上，縱使鮮血直流，艾耶依舊沒有鬆開手。
被緊緊掐住脖子，少女的腦袋逐漸開始缺氧，在昏迷與清醒的界線中，無數場景開始閃過。
那些幾乎沒有印象的場景不斷不斷從眼前閃過，卻讓人無比熟悉，然後，場景開始出現人影。
一個身上多處燒傷的男人一直一直在她身旁，只是看著就有一股莫名的情緒油然而生。
淚水在眼眶積聚，沿著眼角滑落，少女輕聲開口：
「爸爸......」
艾耶像觸電一般鬆開手。
身下的少女得到空氣後開始劇烈咳嗽。
"我在做什麼？為什麼這麼憤怒？"
看著脹紅臉的少女，艾耶心中罪惡感不斷升起，理智卻在這時候出現。
"我是......我把限制關掉了......"
意識到滿溢的情感代表自己的限制在無意間被解除了的艾耶雖驚慌失措，卻沒有起身。
"不能放了她，但......她也只是個跟我同歲的孩子"
憤怒與罪惡感的拔河中，艾耶搖擺不定，遲遲無法下手。
眼角瞄到的，是舉起槍對準少女腦袋的蕾米。
"不能讓她們殺人"
念頭出現的瞬間，艾耶有答案了。
俯下身，艾耶咬破自己的嘴唇，貼著少女的唇，將血送進少女體內。
少女沒有掙扎，視線虛無的望向遠方，眼眶含著的淚水逐漸乾涸。
不消片刻，少女的生命就此終結。
－
結束後，艾耶依然跨坐在少女身上，豆大的眼淚不斷滑落，久違的情感波瀾讓她遲遲不能平復。
「艾耶！」
蕾米大喊著抱住艾耶，全身顫抖。
「幸好妳沒事」
蕾米的體溫透過衣服傳達到艾耶身上，久違的身體接觸艾耶意外的不怎麼感到牴觸。
她覺得這樣很好。
「我......布奇......我......」
艾耶努力想笑，卻只能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看往另一個方向，奧利維亞正跪在地上，抱著布奇的斷頭一邊流淚一邊道歉。
「我知道，我都知道，一切都會沒事的」
蕾米沒有鬆手，從她哽咽的聲音，艾耶知道，蕾米也很難過。
所以艾耶只是伸出手抱住蕾米，任由情緒翻騰。
一切都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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