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意飄泊或離開舞會？賞析《風的形狀》與《係咁先啦》

暑假期間，「聞說」香港國際機場瀰漫一片離愁別緒。

即使故意忽視有關人口外移的消息及數字(1)，只要間中留意社交媒體，總會發現有認識的朋友「突然」現身海外。誠如周永新教授所言：

“…今次移民潮，是港人對已發生的事有恐懼而出現……他們覺得香港不再一樣，移民的目的並非為了買個保險，而是離開一個他們相信自己和家人無法生活下去的地方…”(2)

連根拔起，扶老攜幼，一副決意離開故園，在異鄉落地生根、從新開始的模樣。

周永新教授沿用「移民」一詞，筆者認為「逃難」二字應更貼切：重蹈父執輩早年「逃難」到此的經歷。時光荏苒，我們這一輩再嘗苦果。從何得知道災難將臨？香港過去多年資訊自由流通，對當代中國多次政治運動的理解越發清晰透徹。近年以至近月種種跡象，感山雨欲來，焉知非禍？

上一輩逃難，意外地為我們開拓了好幾十年的昇平歲月，今次呢？

最終是禍是福，並非本文要剖析或探究的話題，筆者著眼的是民間情愫，如何透過歌曲或影像，宣洩表達種種觀點及懷抱。

曾幾何時，香港出現移民潮的90年代初期，TVB仍有一丁點兒時代觸角，拍攝了諸如《香港蛙人》(3)及《笑傲在明天》(4)等與移民題材有關的劇集，雖然……那種強行樂觀及盲目正能量，甚麼「還是香港好、別做二等公民」，此時此刻回望，十分可笑。

雖云可笑膚淺，起碼願意觸及。當前世局，大台怠惰，創意散漫；紅線遍地，動輒得咎。期望主流大媒體透過大氣電波「明目張膽」地反映；甚至諷刺時弊，難矣。但蟻民的情懷，總要找個地方宣洩表達，例如透過網絡的短片短歌、創作人的流行音樂作品等等，或可窺探出端倪。

筆者選了兩段近期的歌謠，賞析當中意趣。其他面貌其他作品，留待大家發掘。

局勢急劇轉變，港人倉卒避秦，難免患得患失。香港始終是根之所在，異地重新開始，談何容易？落腳他方，日後能成桃花源嗎？別了舊田園，苦拼眼前種種大小新困難，已經勞心勞力，間中閱覽那一堆揶揄挖苦「逃難港人」的文字(5)，更令人氣上心頭！霸凌家園你不管不問，偏偏向逃難港人抽刀耀武？可是一時三刻還拿不出驕人成績去堵塞悠悠眾口，莫可奈何！

然而靜下來，總要問一問自己：為何如此在意給「他們」看一點顏色？是否有宗教信仰，都應該意識到：我們生而為人，不是為「他們」生存；不是為取悅或羞辱「他們」生存。再宗教一點，這次拒絕妥協，揚帆遠去，情願在不確定(uncertainty)中踐行信念，可以視作基督宗教的天路歷程，或者佛門的一次修行。無論活得捉襟見肘或金光璀璨，這是我的旅程，幹嗎你置喙哮叫，這麼多意見？

第一次聽《風的形狀》，心底被勾起上述思緒，頓覺五內翻騰。

《風的形狀》(6)
曲：林家謙
詞：陳詠謙
唱：岑寧兒

一點題外話：過去一年，YouTube湧現了海量的海外生活片段及新生活指引，都是遠在外地的香港人拍攝及上載。閱覽完大量揶揄挖苦「逃難港人」文字後，再看這些片段，很羅生門啊，說好的「受騙二等公民淒涼生活慘況」呢(7)？誰在說謊欺騙誰？說到底，筆者還是未夠瀟洒，心裡多有不忿，仍在意如何駁斥胡言亂語，沒有用心欣賞外地港人對「未知的/放手去擁抱一趟」。

歌詞寫得舉重若輕，演繹的聲音輕柔自若，似乎甚麼也不在意不介意，甚至刻意「讓一切沒定案」，既然飄泊，就用心去飄泊去經歷吧。

雖然，心底裡還是「連著一份渴望/仍然有願望」，有點糾結。

有些人生性洒逸，害怕人生太多框框，不喜歡滯留comfort zone，《風的形狀》就似是他們的宣言。「凝望那天高地廣」，帝力於我何有哉？

筆者這類人卻呆在框框，生性拘謹，與瀟洒無緣，《風的形狀》正好提醒我這類人要認清「長夜裡看守甚麼/為明日嚮往」，明白與其在飄泊過程中像「怨婦」一般怨恨這個怪責那個，不如刻意調節自己的心態及生存方式，不為黨國權杖留一席位。

也許，帝王眼中，這才是更該死的「大逆不道」。

有別於《風的形狀》的沖和淡雅，《係咁先啦》選擇了嬉皮笑臉、含沙射影。《係咁先啦》既是一首歌曲，也是一段《試當真》製作的短片(8)，先看短片，再賞析歌曲，意趣更濃，例如……誰會在意你走與不走(短片中就是離開party)？留下不走，似乎「對得起」朋友，卻原來充斥了自欺欺人、自說自話……最後，還是拖著行李(？？)，黯然離開舞會。

短片似乎有點「無厘頭」，然而一旦對號入座，就會恍然大悟。《係咁先啦》的MTV出現大量北大嶼山公路的路面片段，直白得不用太多解說。

《係咁先啦》(9)
曲：鄧東成 EAST CITY
詞：MC $oHo
唱：MC $oHo & KidNey

《係咁先啦》趣味更盛之處，就是那一位「走先喇」與其他舞會成員的糾葛。雖然沒有揶揄挖苦，只是「呼籲」你不要離開，因為這裡有美酒有兄弟嗎……慢慢就演變成情感勒索：走？對得起大家嗎？

《風的形狀》那種甘於飄泊與特立獨行，可能只屬於少數人；說得出「要走就要走/要夠膽講出口」的人，同屬罕有。更多人被困舞會中，因為種種或可笑或合理的原因，糾纏不休。

最後，錯過了「尾班車」。

筆者如此詮釋，你又看見聽到甚麼不同？

何時離開舞會，展開飄泊之旅，似乎是當今年輕一輩的苦惱，對嗎？其實舊作品之中，早已觸碰過這個主題，其中一首能引發筆者共鳴的，是1979年林子祥演繹的《抉擇》。

《抉擇》(10)
曲：顧嘉煇
詞：黃霑
唱：林子祥

幾多往時夢 幾許心惆悵3
別了昔日家 萬里而去 心潮千百丈
收起往時夢 拋開心惆悵
任那海和山 助我尋遍 天涯各處鄉

闖一番新世界 挺身發奮圖強
要將我根和苗 再種新土壤
就算受挫折 也當平常
發揮抉擇力量 再起我新門牆
似那家鄉樣
(勝我舊家鄉)

《抉擇》的賞析，還是擱筆不撰了。屬於筆者那一代的《抉擇》，我們早已懂得欣賞唱和，但這一代的抉擇，值得多花一點時間心力了解，了解屬於他們的歌謠，了解他們的限制、包袱與喜惡，知道我們的《抉擇》，並非更瀟灑、更聰明。

註/延伸閱讀：

(1) 《離港人數按年升逾3倍 總人口跌1.2% 學者料移民潮將持續多一至兩年》 (法國國際廣播電台，13/8/2021) https://www.rfi.fr/tw/中國/20210813-離港人數按年升逾3倍-總人口跌1-2-學者料移民潮將持續多一至兩年

(2) 《港人兩次「移民潮」的比較》 (周永新) (明報，30/7/2021) https://news.mingpao.com/ins/文摘/article/20210730/s00022/1627567534288/港人兩次「移民潮」的比較（文-周永新）

(3) 《香港蛙人》 https://programme.mytvsuper.com/tc/122239

(4) 《笑傲在明天》 https://programme.mytvsuper.com/tc/122236/笑傲在明天

(5) 《英組織種族歧視 梁振英揶揄移英港人：原來回到殖民地香港！》 (香港新聞網，7/6/2021) http://www.hkcna.hk/content/2021/0607/899441.shtml

(6) 《岑寧兒 Yoyo Sham-風的形狀 官方MV》 https://youtu.be/KEb1Db47DAg

(7) 《林鄭稱中央對港支持「好深厚」 談移民潮「有啲故仔話去到都好淒涼」》 (立場新聞，11/9/2021) https://www.thestandnews.com/politics/林鄭稱中央對港支持好深厚-談移民潮有啲故仔話去到都好淒涼

(8) 《試映劇場《係咁先啦》｜試當真》 https://youtu.be/CZZ31WN6S98

(9) 《MC $oHo & KidNey -係咁先啦 ft. Kayan9896》 https://youtu.be/S1v_d_e_E_g

(10) 《抉擇 (林子祥)》https://youtu.be/5Vg8KHiX7D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