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是一顆又大又油亮的落日。
他們說:中秋月圓,人團圓,吃柚子、吃月餅、烤肉、賞月,是習俗。我不是很懂,但許多年來,還是跟著人們一起這麼做。
五人座車上,載著她,血緣上,我們很親近。從她上車開始,我的空間被擠壓成汗味,充斥著如牛蛙般單調又無聊的叫聲。她還是沒變,無知又盲目,車上有四個人,她依舊只看見其中兩人—我的父親與兄長。在她被我的父親、她的大哥理所當然地詢問近況時,我倒是有點可憐她,沒辦法,我的父親就是那種討人厭的親戚,誰讓我們的血緣是那麼地親近。
一路上,我像是越燒越紅的木炭,卻只能無聲地忍受著。理智上,她是一名許久未見的親戚;情感上,她是一位令我厭惡的女人。得知接下來她還會繼續存在,我所能做的只是遠離她,真是懦弱又無奈。
經過許久未曾回去的奶奶家,這裡也沒變,潮濕、陰暗、狹隘。我看著小小的神主牌,這個地方我唯一覺得安靜的東西,企圖平緩我浮躁的內心。從車上到這個地方,我猶如被困住的猛獸,不斷來回踏步,在心中建立一道高牆,無視那邊的「遊客」。最後,我輕輕地甩上門,快步離開,那一刻,有著叛逆的爽感。
尋訪親戚的路途持續著,還是那四人加一。第一個拜訪的是排行第二的叔公,他一個人住在掛滿功勳與收藏品的方形獨立住宅中,頗符合他退休校長的身分。最有趣的藏品是掛在牆上的書法,內容是李白的〈將進酒〉,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好久,彷彿那地方會發亮。年逾80多歲的二叔公始終低著頭,聽著我父親滔滔不絕的言談,雖然手上戴著非常流行的小米手環,但倒茶的手顫顫巍巍。離去前,我感到一絲惆悵,許是因為看著住在寶藏庫中的老人是那麼的孤寂,只有那些蒙塵的身外之物陪著。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讙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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