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外傳。明月篇(三、青蛇)

青蛇在修煉成「可化形」之前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記憶中，在八百年前，她攢夠了靈力、提升修為，第一次化形成功。剛開始化形，只能變成與原身體形類似之物，比如蚯蚓、比如鰻魚、比如大蛟、再比如…龍。

反正世上多得是龍的傳聞，真正見過龍的又有幾個？所以，青蛇扮成的「龍」，輕鬆遊走在名山大澤之間，偶爾現一下「顯靈神蹟」，讓那些修道求仙者傳之鑿鑿，更清楚描繪出「龍」的形象。

七百三十年前，她在某不知名的荒山野嶺中，發現了一枚蛋。那是一枚光彩耀目、長約兩尺、長圓形卻像夜明珠一般會發光的蛋。

那時扮演「龍」正興起的青蛇，深深覺得，這就該是一枚龍蛋。

「我將它保護起來，等到孵化了，是不是裡面的小傢伙就會叫我一聲『媽』？」母愛爆棚的青蛇，直接將自己角色帶入，她已經設定好了、這是一枚龍蛋，然後等到小龍孵化出來，她便是小龍在這世上第一眼見到的親。

「當龍的媽媽，感覺應該不賴吧？」她美美的想著，用長身軀不鬆不緊圍繞了那顆蛋整三圈，試圖用體溫讓蛋孵化。

可是，不管是蛇還是龍，體溫都隨著夜裡的山風而下降，在這秋意濃重的荒山野嶺，溫度更是降到幾乎冰點。體溫就算降到冰點，對青蛇也不是問題；但是，這「龍蛋」怎麼辦？

青蛇腦海裡千迴百轉，想了許久，她決定把自己變成一個恆溫動物，用體溫來孵這個蛋。

「母雞？體型太小、這蛋這麼大…熊？大是夠大隻了，可是熊好像已經要進入冬眠期…狼？我不要，我不喜歡狼。」就這麼自言自語的當兒，青蛇沒發現，自己的體型也隨著自己嘴上叨唸，一會兒母雞、一會兒熊、又一會兒狼的變來變去。甚至有時候，還變成了一隻四不像。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青蛇，就在渾然不覺時，修煉上跨出了一大步，她已經可以隨心所欲變成各種動物、不再僅限於體型相近的「長條狀」了。

到了半夜，山風變得淒厲，像刀子一樣刮得人生疼，青蛇再怎麼圈緊身子，都覺得「懷」裡的蛋冷硬如鐵，一點溫度也沒。她終於下定決心：「變成人類吧！人類不僅是恆溫動物，還會生火製造溫暖，就算不把蛋抱進懷裡，靠近火邊也能維持溫度。」

下定了決心，青蛇開始盤起身體，「正襟危坐」的冥想，她想的，是一個八百年前的小姑娘，在青蛇記憶深處，曾經對著全身碧綠、年輕得還沒蛻兩次皮時的她，和顏悅色微笑的模樣___接下來悠長歲月中所見到的人類，見到她不是喊打喊殺、就是滿臉驚懼，哪還有如此和煦溫暖的微笑？

溫暖，是的，她現在需要溫暖。所以，青蛇就變身成了記憶中、那個有著溫暖微笑的小姑娘。

當發覺自己順利變身成人類之後，她立即抱起「龍蛋」，想要給它溫暖。

哪想到，原先只是「有點冷」的風，現在吹來，卻讓她瑟瑟發抖。看一眼自己身上嬌嫩無遮蔽的皮膚，不經凍、不耐寒，真沒有蛇皮好用。

可是，她現在有手有腳啊！

於是，青蛇變成的小姑娘，趕緊兩手抱起那顆蛋，撒開腿狂奔、躲進山洞縫隙中。

在山洞裡熬過兩天，青蛇恢復真身，下山竄進了山腳的一戶人家裡，趁人不注意，偷了一身衣裳和一籃雞蛋，趕緊躲到林子裡穿上衣服，才大搖大擺到市集上尋找「生火的用具」。

當青蛇變成的小姑娘被人叫住，問她：叫什麼名字？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要有個名字。

「小青。」順口就是這個名字，誰叫她是條青蛇呢？

但是事後想起來，她一直對這名字很不滿意，太沒有代表性了。於是，當她身後揹了乾柴、手上挽了竹籃、懷裡揣了火摺子上山的時候，她一路走一路想著這問題：我的蛋孵出了小龍，該怎麼介紹自己？就算讓小龍叫我「娘」，他若問起為娘的名字，我又該怎麼回答呢？

「起名字」這事兒比修煉變形還難解決，整整困擾了青蛇十天。這十天裡，她認真維持山洞裡的溫暖明亮，讓「龍蛋」躺在離火堆不遠不近、剛剛好的位置，還定時輕輕翻動那顆蛋，讓它均勻的接受溫暖；並用濕布輕輕擦拭蛋殼，讓整顆蛋在火光中依舊閃耀著七彩光芒…做著這些事時，唯一煩惱她的，就是「名字」。

就在第十日晚上，這天月光皎潔，一輪明月盡情散放無邊光華，天地間一片寂靜，連終日吹拂的山風也靜止了。青蛇化身的小姑娘，抱起「龍蛋」，走到山洞外面沐浴在月光無邊靈力中。

這時，一聲清脆的裂帛聲從她雙臂間傳出___蛋要孵化了！

八百多年的歲月裡，青蛇雖然不曾自己孵過蛋，但是總也看多了破蛋而出的小生命，她一下子便警醒起來，找了個平坦空地、輕輕放下懷裡的蛋，隨即坐在一旁守候著。

從第一下裂縫聲響起，過了將近兩刻鐘，那顆蛋再沒有一絲動靜。就在青蛇考慮著要不要助它一臂之力，把蛋殼撬開之時，那蛋殼又裂出了好幾道縫；最後，終於破了個小洞，一隻尖爪子伸出來。沒有想像中的震天動地、也沒有想像中的光芒四射或是炸裂開來，那尖爪子有條理的掰碎蛋殼、一塊塊拿下，直到破出了將近蛋面的四分之一，一顆小小的龍頭才從洞裡伸了出來。

「妳好，我名叫『青龍極』，是青龍一族；妳還在為自我介紹時的名字而煩惱嗎？青蛇。」嫩嫩的嗓音說著以低吼嚎叫聲居多的獸語，聽起來竟然沒有違和感，只是，青蛇頓時僵化了…怎麼，不用介紹說明，這小傢伙都知道？

「沒什麼好訝異的，我在蛋裡面，每天都聽妳喃喃自語啊！」小龍一邊撿起蛋殼喀嚓喀嚓的啃著，繼續說道：「很可惜妳不能當我娘，但是當個『乾媽』卻可以，我只是來地球上孵化而已，待會兒就要上天界去了。放心吧，妳的氣味我已經記住了，等兩百年後，我修煉完成，便會回來找妳。」

說著，那隻小龍已經吞下最後一點蛋殼碎屑，一飛衝天、向著明月而去。遠遠的那一頭，月亮中出現了一道龍形暗影，似乎在引領、等待小龍。

極少人知道，這一個中秋夜，便是日後荒原之主___「青龍極」誕生之日。

而在青龍極那竹林小屋裡出沒、喜歡叨唸的婦人，便是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