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後感] La lluvia amarilla 黃雨 - 夜晚是逝者的世界

故事背景圍繞在一個真實存在的村莊艾涅爾，它曾經是個熱鬧的村子，許多人在村裡出生長大，在村裡成家立業，在村裡衰老逝去，在村裡住了一輩子。但隨著時代變遷，村民一個接一個離開艾涅爾，凜冽的寒風取代了人們的歡笑聲，被人遺忘的苦澀壓過了過往回憶的甜蜜，漫長的寒冬帶走了餘溫，帶來了孤寂，村裡只剩下開始腐朽的房屋，以及守著村莊的安德烈斯。

獨自留在村裡的安德烈斯，默默看著共度許多時光的鄰居搬離村莊，步入他到不了的遠方，他的內心滿是不捨與氣憤，他捨不得他們離開，同時也氣他們怎麼可以離開。僅剩的自尊心不讓他表現出不捨的情緒，燒痛內心的憤怒逼他畫出一個範圍保護自己，讓別人進不來，自己也出不去。

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室內空氣彷彿比外面的雪地還要冰冷，身旁沒有人可以交談，只有無聲陪伴的母狗。日漸衰老的安德烈斯靠著夢與回憶苦撐，與無止盡的黑暗對抗，等待生命的盡頭。

艾涅爾村讓我想起了外婆家，安德烈斯讓我想到了外婆。外婆家是一間老舊的鐵皮屋，房子兩旁有能種植作物的田地，看起來很像是直接在田中間挖了一塊地建造房子。（聽說那塊地本來是公有地，算是違章建築。）房子對面有一條小溪，堂哥堂妹會下去玩水抓魚。室內牆壁上有好幾道地震造成的裂痕，以及不知道填補過幾次的油漆痕跡。大門不能上鎖，開門很講究技巧，有時候推太大力會脫落。是一間夏天是火爐，冬天是冷凍庫，雨天會漏水，颱風天會吹掀屋頂的房子，

二十年過去了，外公走了，外婆也老了，沒有力氣種植作物，田地早就雜草叢生，旁邊還有了新的住宅，對面的小溪也變成了水溝。外婆的孩子跟孫子都曾叫她搬家或是一起住，但她就是不肯搬，生病也不肯住院，就是要住在快倒塌的房子裡。最後大家只好退一步去修建房子，在原本的鐵皮屋上加蓋鐵窗和鐵門，還用水泥補了一層，讓房子能牢固一點。

可能是因為想到了外婆，我好像能夠理解安德烈斯對村莊的執著。那是他守了一輩子的家，他的爸爸在村裡誕生直到死去，他也在村裡誕生到結婚生子，那是一生的回憶，一生的牽絆，一生的信念。即使艾涅爾村殘破不堪，只要他還在那裡，只要村裡還有人，艾涅爾就不會消失，還會跟他一起留在此刻。要是他也離開，沒有人的村莊就真的會消失，他的家會永遠成為回憶。他用生命去堅守他的信念，信念是他的命，即使他的後代沒有要繼承他的信念，他也不想放棄，不想隨波逐流，不想被孤獨打倒。

《黃雨》是我的第一本西班牙文學，當初會想看這本小說，單純是為了「黃雨」這個書名。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黃雨這兩個字很美，從沒想過黃色跟雨是能夠搭配在一起的組合，很好奇是什麼故事。黃雨在書中有兩種比喻，一個是枯黃的樹葉紛紛落下的畫面，一個是主角眼中的世界。記得以前朋友寫過有關黃色的文章，他在文中提到黃色在古羅馬時代有正面的意義，意味著太陽、生命跟物質的富足，到了中世紀則被拿來畫病人，被賦予了負面意義。這正反兩面的暗喻，都能夠體現在主角安德烈斯身上，黃色可以象徵艾涅爾村過去的繁榮，也能出現在陷入生死關頭的安德烈斯眼中。在安德烈斯要步入死亡的最後一年，他看到的一切都被染上了黃色，黃色不是太陽的顏色，而是枯葉的顏色，是凋零，是孤寂，是步入死亡的顏色。所以當天空開始下雨，在他眼中也像是在下著黃雨。

小說中最觸動我的部分就是作者用黃雨做的比喻，以及細膩的孤獨描寫。作者運用主角身邊的人事物和自身的回憶去做比喻，寫出了很有帶入感的文字，讀者彷彿就是安德烈斯，親身體驗了他的孤獨與痛苦。在這個少子化與高齡化的時代，就算沒有死守村莊的安德烈斯，也會有要孤獨死去的安德烈斯。這樣的孤寂，不只存在於小說裡，這樣的痛苦，也不會只屬於主角，當一個人被獨自留下時，他該如何獨自面對死亡，是很值得思考的問題，因為你我都有可能經歷。書中很多句子都值得細讀回味，未來應該還會讀很多次。但礙於故事的特性，我認為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樣的故事，評價會非常兩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