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龍銀物語 | 有關貨幣的故事

下圖為明治二十二年(1889)發行的武内宿禰日本銀行兌換券一圓。(此文撰於2020年五月)

下面放幾顆那張紙承諾兌換的日本龍銀，以讓讀者知道龍銀長得怎樣。龍銀正面中央打有代表天子的龍，外圍標示發行機構(大日本帝國)，發行年分，法定面額(ONE YEN)，重量(416格令/27克)與銀的成色(90.0%)，背面中央是大大的「一圓」兩字，正上方有象徵日本天皇皇室的權威與簽字的十六菊紋，環繞邊緣的是菊花與桐花的飾枝。說白了，有一點像給一塊貴金屬穿一套制服或軍服一樣，龍銀上面該有的裝飾與宣稱應有盡有。

圖上的這張鈔票已經沒有辦法兌換成銀幣，但仍然能到日本作為一元日幣使用，問題只是現在的一元日幣不異於垃圾，也只不過是每筆交易加上消費稅後所留下的相當煩人的殘渣。同時做為參考，日本明治前期銀本位制下的一圓購買力約相當於現今的兩萬元日幣(@2020年)。若用薪資計算明治中前期個人平均年資約為200圓，令和年平均薪資約為400萬元日幣，所以這張兌換券在過去人們的眼中等同於現今兩張日幣萬元大鈔的感覺。明治後期隨世界潮流加上日清戰爭勝利索賠(明治二十八年/1895)從中國大量流入白銀造成問題後改為純金本位制，同時銀幣被人們擠兌成金幣也大幅貶值。日本政府隨後於明治三十一年(1898)發布命令禁止一圓銀幣在日本國內流通，大量的龍銀也因此被拋售來日本接管的台灣作為貨幣使用，而運送來台的龍銀背面多打有"○銀"字(如圖中第三枚龍銀)，表示這些銀幣一圓不能兌換後期發行的金幣一圓。這張兌換券是在龍銀最顛峰最廣為接受的時期下發行的，之後在金本位制下也依然作為一圓法定貨幣在日本國內流通。至於這些被拋棄的日本龍銀與其他小面額的銀幣因製造精美，真偽易辮，品質成色優良與方便攜帶交易之故，除了台灣朝鮮之外，在有跟日帝接觸的國家如中國，泰國，香港以及菲律賓等都廣受喜愛。後來在明治晚期因銀幣供不應求以及種種考量，日本之後從明治四十四年到大正六年(1917)發布白銀輸出禁令為止(一圓龍銀最後打上的年銘是大正三年)仍繼續鑄造大量的銀幣以供流佈於日本境外。

像是冠上"新"字的台幣(新台幣/NTD。錢再繼續印下去的話以後說不定會改作新新台幣，到時又是幾萬換一元呢?)一樣把政府曾經大量印鈔後的經濟亂象掩蓋掉並重新啟動整場遊戲，日本在二戰戰敗之後也把「圓」字改成「円」，有點像是"新"日圓的意思，只是這個新日圓價值大不如前。歷史見證對經濟最傷的莫過於戰爭支出加上戰敗收場並被報復性索賠，有幸同盟國的大恩大德與周邊列國仍在水深火熱地打仗沒有空管日本而因此忘了索賠的事，但仍然在戰後短短幾年內日本的物價飆升了近200倍左右，這也是為什麼現在的日幣後面有這麼多的零。更確切的證據是日本昭和前期(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的雙鳳50錢銀幣和昭和後期(戰後)的100円單鳳銀幣。這兩個有差不多的大小重量，而銀成分從72%降至60%，面額卻是戰前的兩百倍。之後新發行的面額一円硬幣也就是現今使用的鋁製小鈕扣。日本戰後在美國的扶植與援助下經濟以驚人的速度蓬勃發展，歷經90年代經濟泡沫化至今也鮮有日本人記得日本的歷史與貨幣曾經是長得怎樣(這也不意外，看看日本人現今浸淫在消費主義的樣子也很難想像他們曾經是侵略亞洲各地的帝國主義國家)。

也許你會好奇在大戰期間日本的民生物資價格是如何變動的，以至於戰後瞬間增加個兩百倍。其實戰爭期間一切物資價格是由政府控管的，但我們皆知決定價格的一切就是供需原理與期待心理。因為物資的大量缺乏與生產不足，加上戰爭的大量資源消耗，導致一個亂象就是公告價米一公斤40錢或砂糖一公斤1圓，但是你只能看不能買。想要買政府分配外的柴米油鹽糖醋茶唯一的方法是藉由黑市，而黑市價格可能就是真的市場價，像是米一公斤100圓或是砂糖一公斤300圓之類的，而戰爭結束物價管制解除後黑市價格就原封不動地直接浮上檯面。其實這也不意外，舉例像是在今年的COVID-19疫情如果沒有政府介入口罩的生產與分配並嚴格取締私售，口罩價格上漲個十倍百倍或甚至是一千倍都不為過，因為這就是自由市場運作的方式: 把有限的資源讓給願意出最高價的人，即使那個人完全不需要口罩。

而這次我想要探討的是鈔票的小知識與歷史以及通貨的未來。讓我們先仔細看一圓鈔票正面的那段話:

（現代日文翻譯: この券引き換えに銀貨一円の相渡しを申すべきであります / 中文翻譯: 憑此票券可申請兌換銀幣壹圓）

下面寫著一堆警告文恐嚇想要試著製造偽鈔的人。防偽方面除了編號之外還有浮水印，而背面用書寫體(嫌麻煩不附圖)照抄英鎊鈔票上的那句名言: "Nippon Ginko promises to pay the bearer on demand one yen in silver"，只不過英國很早以前就已經把最後的"IN SILVER"給拿掉了，只剩下作為符號用意的"POUND"(最早英鎊的鎊指的是一磅的銀)，而背面左邊印有的是一圓龍銀背面的刻印，承諾把這張紙拿去銀行可以換一顆長得跟圖畫中一模一樣的銀幣一圓。這段話在我們兩三個世代的人眼中顯得非常陌生，因為我們現在的紙鈔也不過只是張骯髒的彩色色紙上面印有一些數字和死人活人類猿人，或動物植物建築物的照片，其承諾兌換的商品(通常為貴金屬)早已被遺忘在遙遠的歷史之中了。自美國1971年脫離金本位連動全世界的通貨與貴金屬脫鉤已經有半個世紀之久了，現在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通貨後面是有貴金屬支撐的(每家央行都說有，but who konws? 你或許可以試試拿一堆紙鈔去央行要黃金。根據我的了解，最後就連中立國瑞士都在2000年脫離金本位，但相較於基準貨幣的美元(Reserve currency)，瑞士法郎的規模微不足道)，一般人唯一獲得黃金或白銀的方法就是拿一堆意義不明的紙鈔去跟市場交換。如過有機會去泉幣社或骨董店撿一張美國聯準會成立以前的美金金章鈔票或是1960年代美國財政部曾經發行一時的藍印白銀證書(非綠印FRS鈔票)，你也會看見類似的一段話，說明任何人都可以拿那張鈔票隨時兌換其承諾的黃金或白銀。

自二次大戰後隨著歐洲列強的徹底毀滅與其戰爭支出，大量的因此黃金流入美國(以前外匯結算必須用實體黃金)，至今美國依然擁有世界上三分之二左右的黃金儲備。這場貨幣遊戲說穿了也非常簡單，只要你擁有黃金你就是老大，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即便是印製一堆不值錢的紙或在自己的戶頭裡打一堆數字並依照其面額硬塞給其他國家與人民交換他們的商品與服務，而你只需要煩惱怎麼用你的黃金編個故事說服大家相信你發行的垃圾跟黃金一樣有價值。美國戰後曾經承諾各國可以拿他們的通貨透過官方制定的匯率兌換美金，並經由美金取回官方制定的黃金量。起初協定35美元兌換一盎司的黃金，但隨著韓戰越戰越打越興奮美國帝國也因軍事擴張造成大量的財政支出，引起歐洲諸國懷疑美元的信用並要求贖回黃金，最後美國終於在1971年公開違背承諾，打斷全球信用通貨(Fiat currencies)與黃金的最後連結，並試著利用其日益擴增的軍事力量與石油生產國建立美元壟斷權(Petrodollar)。法國戴高樂總統曾公開嚴厲批評美國獨善無恥的行為，並派出軍艦戴滿美金鈔票到紐約港要求贖回黃金。脫離金本位造成你想要印多少錢就能印多少，只需要國會批准預算允許欠更多的債給下一代的可憐蟲(有誰不喜歡印錢這種萬能的解決問題手段?)。而石油的美元獨售權也成了近代美國帝國在外交上最有力的鐵腕，隨時藉由外匯封鎖或管制直接掐住他國的經濟命脈並進行政治或軍事干涉。

以上都是到目前為止的歷史發展，而這五十年來全球經濟體大量的信用擴張至2020年的今天做為參考黃金價格已經來到每盎司1700美元。假設美國政府突然因為良心譴責而宣布回到金本位為所有已經發行的美元做支撐的話，可能黃金就會瞬間來到數萬美元一盎司，但歷史也證明這種事是不可能會發生的。而政治方面現在隨著中國的經濟與軍事在二十一世紀的抬頭，越來越多的國家想要向中國攏靠並挑戰已經腐敗至極的美國與美金長年在世界上享有的地位。如果美元在未來某一天失去了基準貨幣的寶座(非常可能會，以後再說明)，我想美國人民之後會有一段相當坎坷的路要走。

2020.05.28 共勉之。請讀者們不吝分享這篇文章給願意學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