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謊言 2. 發瘋

時間回到一年多之前，還是大神教總繼位天師的霍曉至在滿山紅葉下的祭台上，與當時身為總天師的爸爸拿著一金一銀的火棒共舞。

據史書所載，第二代主上夢見一條咬住自己尾巴的彩蛇封他為王，要他率領人民侍奉衪。他醒來發現頭髮變成銀色，身上披著鏽有銜尾蛇像的皇袍。於是他創立大神教奉銜尾蛇為神，要所有人民成為教徒。

祭祀舞結束，霍慎名接過霍曉至的火棒到祭台中央點燃篝火。淡紫色的煙霧帶著濃郁花香飄散開去。煙霧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昏倒了，包括他們。

世界寂靜無聲，只有雲朵和草葉的擺動證明時間並未靜止。三十隻貓兒從不同方向走來，輕手輕腳地來到祭壇。

一隻灰色短毛貓停在霍曉至身前，看了又看，甚至伸出小爪子觸碰她。

突然，貓兒一同停步抬頭後四散。灰毛貓也跳下台，看見觀眾席上有個少女被白光包圍。

她是喬嬌。她的手指微動，眉頭略皺，似乎快要醒來。然而在一陣猛烈的抽搐之後，白光消失，她陷入更深的昏迷。

總天師府內張燈結綵，衣香鬢影。霍慎名的太太，也就是大神教總輔天師韓莉雅帶賓客參觀後院。

剛才在離魂祭中沒有徹底昏迷的喬嬌看見小徑旁邊的黑龍雕塑，覺得那黑曜石造的眼珠在瞪她。她一個戰慄，把旁邊的媽媽挽得更緊。

她的媽媽見她臉色難看，低聲問：「怎麼了？」

「沒事。」語音甫落，喬嬌聽見竊笑聲隨風飄來。前方有黑影閃過，接著她的臉頰生痛，似有什麼抓了她一下。她感到臉上一陣濕潤，被摸出來的血嚇得驚叫。「有東西抓我的臉！我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燈光下，她的臉嬌嫰如昔。眾人像看瘋子那樣看著她。她看見千百隻蜘蛛從他們的嘴巴裡跑出來，爬到她的頸上、背上、腿上……她推開所有人跑開，高聲大叫。

韓莉雅叫隨從去請總天師，這個決定使喬媽媽和喬菲臉煞白。

後院深處，霍曉至和總護衛長的兒子袁民皓在草地上聊天。她的臉頰在燈光下紅噗噗的無比嬌俏，他猜她定是偷喝了宴會的酒。

「我剛才跳舞好看嗎？」她問。

他羞赧地點頭：「不過那不是為了好看。」

「我知道。」她扁扁嘴說：「可是我練了好久，你就不能只稱讚我嗎？」

他應了一聲，確實清楚她風光背後的付出。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火紅色的髮帶說：「送給你的。」

她看得出髮帶是他手編的，心裡甜甜的十分受用，「你幫我縛。」

夜色明媚，天空有星辰閃爍，地上有燈籠、有貓眼石和熒光蟲。他觸碰著她如絲的秀髮，心如小鹿亂撞。

「你喜不喜歡這髮帶？」他坐回她的身邊問。

「喜歡。跟瑞雀的顏色一樣。」

他笑了，「我本來想在你上年上大聖山之前送你的，但一直編不好。」

她也嫣然一笑：「沒關係啦，反正我回來了。」

「你真的不記得在大聖山上遇到什麼事？」

她搖搖頭，「我只記得他們把我留在帳篷。我醒來之後已經在轎子裡面，天亮了。他們說我的帳篷被燒了，旁邊有隻死了的山貓。我躺在附近的草地，睡得很沉。」每次她認真回想這件事便頭痛，於是她中止話題，正色地說：「無論如何，我考上了總繼位天師，這是最重要的。」

「你將來做總天師也會像你爸爸那樣嗎？」

「才不要，他那麼嚴肅。我希望他這輩子也是總天師，而我永遠都是他的總繼位天師。」她把目光從月亮轉到他的臉上，「我還希望我能越級考入你讀的大學。畢業了，讓你做我的專屬護衛。」

她把『專屬護衛』這個字講得很慢，手指輕輕的在他胸前一字一戳，語氣霸道輕佻，令他有衝動把擁她入懷，但他沒有。在他擁有任何地位之前，他就是個平民，就算她紆尊降貴跟他做朋友，他也不能僭越那條界線。

喬嬌的尖叫聲戳破這青澀的浪漫。二人驚愕之下，連忙去尋找聲音來源。他們來到宴會會場附近看見喬嬌被幾個隨從捉住。冷汗使喬嬌的妝溶了。她目無焦點，不斷揮舞雙手想掙開隨從。

「她怎麼了？」霍曉至穿過圍觀的人來到她身前，剛才那嬌羞的神態已然不見，才十五歲卻甚有威嚴。

其中一個圍觀者說：「她突然發瘋。」

「你才發瘋！」喬嬌的姐姐喬菲一邊按住妹妹，一邊喝罵那人，卻堵不住悠悠之口。

「會不會是被惡魔附身？」

「還是嗑了藥？」

「不要再亂說了。」霍曉至平靜的一句讓眾人立刻閉嘴。

喬嬌突然撲向霍曉至。袁民皓及時擋到霍曉至身前，發現喬嬌的力氣大得不像少女。

「我要殺了你，我殺了你！」喬嬌叫，臉目猙獰。

霍慎名夫婦和幾個驅魔師趕來。霍慎名唸唸有詞地在喬嬌身上拂聖水，驅魔師不斷用荊條打她，打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喬媽和喬菲在旁看得哭了，卻不敢阻止。

霍慎名說：「綁起她，帶去驅魔聖壇。」

「總天師，嬌嬌她，她……就是累了……」喬媽媽求情說。

韓莉雅摟住她的肩，「有總天師在，你女兒不會有事的。各位請先回座享用晚宴。」接著她對霍曉至說：「你幫忙招待賓客，我帶喬太太她們去客房休息。」

「嗯，我知道了。」霍曉至一臉憂色，也只能和袁民皓交換眼色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