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的背後有什麼?還有什麼?
看《Look Back》時彷彿隱約聽見這句問話不時浮現,聯想起一再出現藤野埋首桌前的背影。仔細看這些畫面大多數分鏡都是長方形,水平視線與安穩在中央的人物,就像打開她身後那扇門望出的視角,門一般的景框,錶框一般的鏡頭,富含許多意涵和象徵意義,並且利用這些符號性畫面傳達想說的話,代替台詞文字,如電影般,但更精確來說,這就是漫畫。
錶框似(式)的鏡頭,在這是藤本樹作品的情境下,通常直覺會聯想至電影,畢竟眾所皆知他是個十足的電影迷,《鏈鋸人》、《炎拳》裡關於電影的元素總是具有不可忽視的重量。圍住人物的錶框,透出一股無法逃離、孤獨無助的氣息,在電影世界裡這種設計大多有此概念,四方景框下,無論形狀是像門或是窗,不論被框住的是藤野一人還是曾經有過的藤野和京本兩人,都是在那些創作的時光當下,彷彿訴說著創作一直是孤獨的。
不過,比起孤獨,在這裡我更感受到真正想表達的是背後那之於創作者的有限和無限,在有限的空間中創造出無限廣闊的世界,這樣不可思議的力量。
「我們毫無拘束,只要在這張原稿用紙上。」
「僅僅在9X18公尺的長方形中,為了不讓球落地而奮戰。」
這兩句分別出自《重版出來》和《排球少年》,此前已多次提過,不過仍然想再引用,因為它們浪漫貼切、直白說出創作裡的拉扯,只是《Look Back》以畫面取代文字說話。一直坐在桌前畫圖的藤野和京本,和在9X18公尺球場裡打排球的翔陽他們一樣,總是在某種限制框架下奮鬥。
而藤本選擇了以門的形式與角度去描繪這種奮鬥,去注視這種對抗。門在許多方面上是未知恐懼的象徵,好像那裡面蘊涵著所有可能性,怪物、無法預測的事物,又或者是不願面對的真相,如藤本喜愛的《異獸魔都》裡開曼夢見的門,如他自稱像《異獸魔都》山寨版的《鏈鋸人》裡波奇塔一再提醒淀治不能打開的那扇門,門望過去的景色,潛藏著無助、孤獨與脆弱。小小孤身的背面對著這道門,看起來格外單薄渺小,即使畏懼艱辛,但一格格畫面走過,她仍坐在桌子前微彎著背繼續創作。
放棄像是被背後的柔韌意志拒之門外。
不過伴隨著孤獨,同樣在四方的框架下,柔韌的意志也得以茁壯成長,一道道門在單頁並列,時間亦並列呈現在眼前(若說錶框設計像是電影,在單頁表現多個時間段就是專屬漫畫的特有魅力了),在連綿的細節變化裡感受到時空流動,在視覺經驗上的重複與韻律裡感受到情感堆疊,靜謐無聲地,那些本質上的重量厚重沈澱在心底,令人感覺真切。
這些厚重也可以說是鋪成那條路,那條藤野與京本走在創作上的路,一路上並不順遂,有崎嶇有艱辛,雖然背影倔強的樣子像是看著遠方前行,但只凝視它會發現同時也彷若迷失不知目標在哪的模樣,徬徨無措地踏步前進,如同藤野獨自出道畫著漫畫,一本一本接著出,直到第十一本,一切都停滯不前了,路上曾幾何時已不見京本的身影。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畫啊?」
像是門被關上,像是走了好遠已經看不見路的起點。
望著這樣的背影,總讓人想敲響門提醒,用藤野讓京本走出房門走上創作之路的四格漫畫,用京本讓藤野知道自己的背後有什麼的四格漫畫的方式,說出作品的核心,回頭看看吧,它就在這裡。
它是門上掛著的京本使藤野開始創作的簽名,是創作的起點,是藤野如何抵達當下的軌跡,是藤野走過的路途景色,更是最初那份感動。「那麼藤野你為什麼要畫呢?」,答案與救贖有時候很簡單,就在一直透過門看著藤野背影的京本,就在一直透過景框看著創作者的觀眾、讀者、我們。
因此推開厚重的門的背後,有著孤獨,心碎,過往
但也有救贖,答案,以及因此堅韌的意志
回首這些之後,藤野轉身向前進,走進門裡繼續微彎著背創作,但與往昔相似景框裡的模樣不同
此時的背影是一道脆弱又堅強的生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