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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人心是很複雜的,信任與懷疑,也就轉瞬之間的事,而契機也常常只是一件極小的事。蓮巳敬人是極信任天祥院英智的,一直以來皆是如此,然而杏所說的話,確實在他的思緒裡勾起了一點疑心。他從不懷疑天祥院英智與他一同希望夢之咲變得更好這個願望,但他只是懷疑,他們所想要見到的未來,是否並非同一個。
「你的小哨兵呢,今天沒有跟在你身邊嗎?」
「神崎他,被我叫去處理一點事,在紅櫻沒有人會對我做什麼的,我可不是嬌弱的公主啊,英智。」
「這個我是很清楚的,當年把寺廟裡搞得天翻地覆的事,我還記得呢。呵呵。」
蓮巳敬人還是忍住了自己的遲疑,踏出了步伐走到天祥院英智的身邊,無論如何這長久以來的信任不會輕易的被破壞掉。
「英智,舊部的老人們與塔似乎有些接觸,在這些訊息影響下,這幾年新編的幾支小隊,有部分似乎對我們現在的制度有些許意見。」
「嗯?這些事情一向都是敬人在處理的不是嗎?」
「……當年的御五家,似乎又有動作了。」蓮巳敬人推了推眼鏡說道,「做為舊時代的精神信仰,果然沒有這麼容易消亡。」
「蓮巳神社對於這些還是一如既往的敏感。」天祥院英智偏過頭想了想,然後伸手拍了拍蓮巳敬人的肩膀,「老樣子,該是你處理的部分,全權交給你。至於剩下的,依然我來吧。」
「英智,別做的過了,你不再需要背負那些。」
「別擔心,敬人。」天祥院英智轉過頭再次看向了底下,「跟死亡之地比起來,已經破敗的御五家並不需要擔心。無論他們想要做什麼,都不會改變現在的夢之咲。」
蓮巳敬人看著天祥院英智那雙比晴天還要清澈的眸子,曾經有人以為天祥院英智是做為哨兵受到了命定嚮導的指引,因而掃清了曾經的御五家,只有離他這麼近的人才能看到真相,這個人眼裡看到的,絕不是單純的戀愛與衝動,他做每一件事的理由,都為了他自己想看到的未來,也許還有為了他自己。
「但,若只是想要針對我的話,倒不是沒有方法。」
「英智?」
「敬人,我對你還是有點失望的。」天祥院英智突然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向蓮巳敬人,然後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回去了。」
天祥院英智並沒有打算回答那句話的意思,只是在蓮巳敬人複雜的眼神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道了聲晚安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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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蓮巳敬人被這句話砸的頭暈腦脹的,在天祥院英智離開之後,他還愣在原來的地方,就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般動彈不得,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回覆那聲晚安。
「蓮巳殿下!」神崎颯馬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一臉擔心的望著自己。
「啊、神崎,別這麼近。怎麼了?」
蓮巳敬人忍不住向後彈開了身軀,避開眼前有著一頭長髮美顏的少年哨兵放大了的臉,那是張美麗、古典的容貌,與天祥院英智一般同為世出名門的血脈,在基因的編列序上偏向哨兵的構成。
「失禮了,看殿下一直失魂落魄的,想說要是再叫不醒您,就只好帶您去鬼龍閣下那邊了。」
然而與天祥院英智不同,這少年的性格更為單純直率,當然會選擇他的一定原因,也是因為神崎颯馬本身的執著。
「並沒有那麼嚴重,」蓮巳敬人推了推眼鏡,就像是下定了決心說道,「但我們該做出點動作了,為了夢之咲與皇帝。」
「殿下?」
「走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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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之前在朔月幫了我們的人?」
「是,但怎麼說呢,當時我所看到的英智先生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不一樣?」
「我感受到一股非常強悍的精神迴路,僅只一瞬間,雖然距離相當遙遠,但我確實感受到一股──難以描述的力量,鮮明的、就像太陽一樣。」
杏做為哨兵之中少見的斥侯,雖然戰力上並不突出,但她的靈敏絕非一般哨兵可及。衣更真緒與明星昴流面面相覷,這裡是白色宮殿──是興曜的中心,強大的人多如牛毛,然而她卻說──太陽,這樣炙烈而鮮明的精神力。
「……果然還是不可能吧。」
「別嚇人啊。」
「就算那位英智先生真的在這裡,大概也會在冰鶚那邊,而不會在行政中心這裡。」
「冰鶚?」
「夢之咲仍然保留了部分舊制的軍人體系,畢竟當初內部改革時,也有部分的軍方勢力支持。衛兵與一般人所編制的軍營,就是冰鶚。」
「啊,原來如此。」
只見衣更真緒胸前的胸針,那上頭的寶石化成了紅色的晶砂,在那小小的空間裡迴旋震動著。
「不好意思,我接個訊息。」
「你先接吧。」
「反正小杏已經接到了,我們等你吧。」
「謝啦。」
只見衣更真緒往無人的道路旁邊走了過去,他輕輕拍了拍胸針,那旋轉的晶砂就變成了兩條細線與他的耳朵連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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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深,是個聳立在水上的城市,海水與淡水交會在此,因為崎嶇特殊的河谷與地勢,以至於住在這裡的絕大部分都是以水行車代步。也因此當朔間零與乙狩阿多尼斯來到哨站時,必須將吉普車先暫時存放。再另外以水行單人車進入里深的中心。
「喂!這邊──」
跟隨著那信天翁的指引,來到了等待許久的羽風薰與大神晃牙的處所,一間與朔月那裡所開設的一間相當類似的咖啡店聳立在那,不管是外觀還是內裡都是同樣的擺設。
「先進去休息一下吧,朔間的臉色不太對。」羽風薰還是比任何人都心細,在伸手幫助朔間零上岸的瞬間,就注意到他的臉色不對勁,「你是暈船嗎?」
「哈哈、只是長途旅行消耗的體力一時間沒有恢復。」
「別那麼逞強,你們嚮導的身體跟哨兵是不同的,即便你有過特殊訓練,也不要太亂來。」
「哈哈,知道喏。」
朔間零幾乎是下一刻就被乙狩阿多尼斯整個扛起來,嚮導與哨兵不同在體力與五感上並沒有強化,連日的奔波甚少有休息的時間,加上中途還需要給乙狩阿多尼斯進行精神梳理,顯然是在這過程裡完全隱蔽了自己的疲勞。雖然朔間零本身屬於夢之咲頂端級別的軍階,但是他的小隊卻被分屬在低階隊伍,常年都是外派在資源較差的區域,若不是朔間家族本身的底蘊足夠深厚,只怕這樣的長期外派對基本體力就趨近於常人的嚮導,幾乎等同於折磨了。
「我進來囉。」
「唔,吾輩沒事的,休息一下就沒事的。」
朔間零被搬到了咖啡館的裡間,房間裡頭的設計與朔月的設計如出一轍,四周放置了有助於嚮導精神力循環的導引器,比較諷刺的是這些導引器的開發者就是天祥院集團,還是天祥院英智下令開發出來的一系列給予嚮導方便的器具之一。羽風薰在朔間零的精神領域回穩之後,才再次踏進了房間。
「一如你所料,死亡之地的調查報告全都是星曜行政中心的機密,整個探查報告皆是由星曜直屬部隊專屬作業,完全不假手該地區的守備以及巡邏兵組。」
「嗯,繼續吧……」
「在這些地區之中,唯有里深負責該項的組成部隊有所不同。」
「嗯,什麼地方不同?」
「組成人員。只有這裡,所有回報的單位都是巡邏衛兵隊,而不是中央派遣的哨兵部隊。」羽風薰將手裡的資料展示給了朔間零過目,「這不像是天祥院的作風。」
「唔嗯,確實很奇怪,天祥院極為信任在他的制度下逐漸壯大的哨兵與嚮導,而且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夢之咲的衛兵是設置在舊軍制下,冰鶚與星曜的合作關係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密切,天祥院英智如此心思縝密,除非在這個衛兵隊裡,有讓他絕對信任的對象。」
「實在很難想像那個偏執狂皇帝會信任哪個衛兵。」羽風薰聳聳肩,對這個猜測顯然有些難以置信。「畢竟是那個天祥院啊。」
「衛兵……唔!」
朔間零眼一瞇腦裡突然閃過了一個身影,他將羽風薰的展示資料都翻了翻,雖然這些資料全都是殘缺不全,有些甚至只是筆記,但如朔間零猜想的一般在最終經手人上,幾乎都是同一個人的簽名。
「他們調查的時間區段是每三個月一次嗎?」
「如果沒確認錯誤的話,是四個月一次。」羽風薰不解地看著突然精神翼翼的朔間零,「怎麼了嗎?」
「嗯,吾輩大概知道那個衛兵是誰喏。庫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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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祥院英智回到了白色宮殿之中,即便已經作為夢之咲最強大的哨兵,這具身體的脆弱依然像是藤蔓般纏繞著自己,而且比任何時間都要更讓自己覺得束縛。
「我的皇帝陛下,在想什麼?」日日樹涉從窗邊翻了進來,帶著一朵藍色的玫瑰。
雖然在哨兵敏感的感官下,天祥院英智幾乎再也不會被任何事物驚嚇或是驚喜到,但是日日樹涉的心意,仍然讓他十分感動。
「涉,我這幾日可能又要去一趟里深。」天祥院英智伸手接過日日樹涉遞過來的玫瑰,優雅地笑瞇了眼。「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您想要您的小丑陪同您前往嗎?」
「嗯,我有個預感。」
「好的,你的日日樹涉會一路相伴。」
日日樹涉張開了雙臂,將天祥院英智納入懷裡,即便與世間的想像不同,但他們唯有這樣才是真正適合的狀態,天祥院英智是第一個讓他學會如何與人相處的對象,也是第一個讓他理解比起被疼寵,他更適合疼愛別人的定位,而巧的是,他也只對一個人如此。即便嘴上總是親近所有能親近的孩子,但他真正有疼愛情緒的也唯獨英智一人──即便他並不擅於表達這種情感的特殊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