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發現乳癌,夢夥伴與摯親師友都關懷備至,我被愛環環擁抱,加上信仰的支持,我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有更多的安全感。這陣子,除了自己的事情,我敬愛的怡佳老師的母親,也算是我的母親了,在上週過世,幾個月前她老人家才來我山上喝茶。
病老苦,愛別離,生命無常,但是若能夠坦然面對死亡,迎接變動,知道一切都是生命之流只的一個形式的轉化,我們便能看到其中生氣蓬勃的面向。
我記得去年七月,我藝術治療的啟蒙老師素貞也離開了,但她的精神永留我心,我會秉持老師的精神,讓藝術療癒普及美化人生。
最近,常看余德慧老師的書,尤其是他早年在張老師文化出版的幾本,其中《生命夢屋》特別讓我喜歡,可能因為我自詡為「夢的拾荒者」,凡夢書都是我珍藏之寶。余德慧老師說:「不必在意夢揭露什麼奧秘,或是夢裡的隱喻是什麼,也不必去解夢,只是把夢當作是生命的經驗,生命就可以立體化地豐富起來。」他還說:「夢好像是我們心裡頭的蛋,我們『孵夢』……像是被柔軟的嬰兒被單包好的小孩,在被照顧的心情下,進入夢鄉。」
夢是夜裡的風景,內心的風景,詩意的世界,透過我們的朗讀、聆聽、想像、把它寫下來、畫下來,這就是余德慧說的「我們以敏感創造夢境,以敏感的智慧召喚夢思的魔法師」。一生就把這一件事老老實實的練習與體驗,就是幸福歡喜。
余德慧老師的書中有一本是他後期的,是課堂上的內容,余老師過世後他學生們透過錄音檔編輯而成,書名是《生命轉化的技藝學》。書中余老師提到「實在」與「真實」兩種存有,在118頁,強調「夢很重要,詩詞很重要,文學的思維很重要,藝術很重要,宗教很重要,也就是那些科學主義者不太理會的東西都很重要。可是,這些很重要的東西卻被搞得缺乏想像……」
我剛好是學文學、宗教與藝術,而後又跨入藝術治療,其實都是現代人精神上最需要的,卻又是最不受到重視的。
我們常看到宗教成為求平安保健康發財的事業,宗教學者常在舊紙堆做拼湊工作,而忽略宗教那真實感的部分。搞心理學的則關心的是管控與校正資料的誤差,余老師說那是某種回饋的控制學。
藝術又何嘗不是被人類時而視為神聖時而貶損,卻敬而遠之,願意長期浸淫在藝術創作,長期閱讀文學,並且願意培養自己以藝術與文學的視角來看待自己與世界的人,畢竟是鳳毛麟角。
生命轉化的技藝學,真的不是太讓您感到舒服的、爽的、滿足的,也就是所謂的「啊~好療癒呀~」誠實的說,真正的療癒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旅程,轉化不是一時頓悟,余老師說「開悟是一回事,覺醒又是一回事」。
那「轉化」到底是什麼呢?轉化既不能沒有哲學與宗教的睿智,也不能否認生存的實在性氛圍,「啊~好療癒呀~」也是「實在存有」生命的感覺。藝術之所以療癒,不是因為它能療癒,所以它能夠療癒,因為它不能夠療癒,所以它療癒了。
但寫字畫畫就能「轉化」嗎?藝術能療癒嗎?
可以,但也不一定要做什麼畫什麼,但還是來畫來寫,我們需要給自己一些空靈的狀態,沒有目的地做一些事,愉悅的最好,例如塗鴉、鬼畫符那種,沒有意義的,沒有目的的。
我的怡佳老師在我生命「行巫」,「行巫」不是迷信的行為,是一種縈繞,一種氛圍,一種開放的給予。
這個「行巫」也是余德慧老師書中所用的一詞,他是一個喜歡自創詞彙的老師,很厲害的那種文字魔術師。
余老師說到「行巫」時提到「親手做小東西」,做的時候會讓人憶起很多存在的處境,有濃厚的情意與情感在裡頭,他說那是一種「不抵達的抵達」,也可以說是一種「貼心」。
我總感覺我們夢藝每次的聚會在做的也像是「行巫」,有人朗讀夢,有人聆聽,然後我們書寫感受,我們剪貼、圖畫,我們書寫,我們將作品呈現出來,然後靜靜地聆聽與回應,迂迴地接近彼此,緩緩地貼近彼此。有時候,我說了太多,感到有些窘困,我們便回到作品,那個剛出爐的小東西本身,讓這個媒介引導我們沉入,再沉入,別太快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