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教壇裡,紅葉凋零。雲層厚厚的不見一點藍,映襯得庭院更加落寞。
往年這個時候是霍曉至最清閒的時間。玉盤祭過去而年末祭未到,考試又已經結束,她會約袁民皓去中央巿邊緣在一地菊花上野餐,而他會帶她登高看銀杏。
可是今年她忙個不停。說好月中會回來的韓莉雅還是芳蹤杳然,她為媽媽扛下了很多工作。爸爸說她出差的地方太偏遠所以電話收不到訊號,而他愈來愈忙,她見他的助理多於見他。
在袁民皓帶著他媽媽做的菊花糕來的時候,她正在斥責祭禮司。她看見他,臉上一紅,帶著總跟在她身邊的貓咪小靖隨他出去走走。
在路上,他問出他心裡的困惑,「莉雅阿姨還沒有回來?」
她搖搖頭,「爸爸總是說她在出差。這天幕底下沒有什麼地方會沒有訊號,但我就是聯絡不到她,她也沒有回我的電郵或短訊。昨天我在爸爸的辦公室門外聽見他對著電話咆吼,說什麼多派人手去找。」她愈想愈是不安,「民皓,我覺得媽媽失蹤了。」
被她抱住的小靖抬頭只能看見她的下巴。牠想,讓她發現霍慎名那通電話的是牠,但牠只能讓她認為牠頑皮到處跑;牠聽了她這麼多心事,但能安慰她的卻是這袁民皓。
不過比起牠,袁民皓才是適合守護她的人。且不說貓與人的分別,牠是奉命來監視她的,沒資格說對她好。
袁民皓問:「你要不要報案?」
「我想過,但爸爸說事情鬧大會影響他的威信,甚至影響他連任……」她低下頭來。
「但那是你的媽媽。」
嗯,那是她的媽媽,世界上最疼愛她,最支持她的人。
她心裡又慌又急,最終咬咬下唇說:「你陪我去報案好不好?」
牆上掛鐘滴嗒作響,霍曉至獨自在大廳裡坐著,摸著小靖,心跳得飛快。好不容易她等到父親,但來不及說上半句便被他掌摑。
「我叫你不要去報案你為什麼不聽?今天一大隊警察來盤問,整個總教壇都被指指點點。他們走了還有一大堆電話問我是怎麼回事,你叫我怎麼解釋?」
「爸,我只是……」
「只是只是,你什麼都不懂就愛自作聰明。現在你是總天師還是我?在公在私你都該聽我的!」他氣得急了,按住她的雙肩不住搖晃。
小靖跳到茶几把花瓶推跌,玻璃碎灑滿一地。這個意外使霍慎名的怒氣一窒,他退開坐到椅子上,胸口氣伏不定。
她叫出來打掃的傭人回去,一邊收拾碎片一邊委屈地說:「媽媽到現在也沒回來,我們是應該去報警。」
「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我沒去找她?」
事實上霍家村負責搜尋韓世儒的小隊一回報說韓莉雅失蹤,他便已經多派出三隊人馬去找她。讓人知道她在曾經發現鬼醫的辛夷山失蹤的話,他們一家的仕途就會玩完,所以他才不敢報案。
「我……你什麼都不跟我說我怎麼知道?」
「我要是什麼都能跟你說,那我還是總天師嗎?」
這個名銜曾經讓她自豪,但喬嬌的事,再加上他的爸爸為此而棄媽媽不顧,她開始討厭這個身份。
這一激動,她不慎被玻璃割傷手指。她起來跟爸爸對峙,「總天師總天師……這地位能比媽媽重要嗎?」
「這是大神給我們的榮耀,是養活我們一家的地位,你……」
她打斷他的話,「養活我們的是媽媽!」
這句話戳到他的痛處,他忍不住再摑她一巴,看見女兒仇視的目光、她紅腫的臉和指尖的血,他忍住怒氣衝出總天師府。
她跌坐地沙發上痛哭起來。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跟她的爸爸吵架。她不是想這樣的。她報案是因為著緊媽媽,她想迫爸爸坦白,想……
小靖過來咬住她的衫腳,讓她跟上牠。
「小靖,我沒有心情。」她說。
牠皺皺眉,堅持讓她跟著。結果牠居然帶她到家裡的急救箱前,似乎想讓她處理傷口。
她不由得失笑,「你是人嗎?連急救箱都知道?」
牠心虛地瞄了一聲,見她開了藥箱便裝模作樣地叼出其中一卷紗布去玩。她一邊處理傷口,一邊看著牠,心情漸漸平伏下來。
幸好那時她堅持養牠。沒有牠,她一定會更難過。
不過其實她的爸爸才是最難過的一個吧?他說的那些總天師的責任,她半懂不懂,但總該相信他也著緊媽媽。
把指頭包紮好後,她決定追出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