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氣喘貓

我家養寵物的經驗好像還算豐富。

記得小時候家裏有過鳥，小學養過兔子，還有爸爸從模里西斯放在口袋裏偷偷帶回來的烏龜（欸老爸你真的很敢）。我十歲的時候媽媽從新竹朋友家帶回一隻白色的小母狗，一直養到她十八歲病重，安樂死爲止。

最近進門的就是我家阿貓了。其實是前男友說想要養貓，我們一起在網路上研究了一些認領貼文，最後選定了她，去寵物店買了小小的軟質籠子，順利把她帶回家。

有的朋友很喜歡小動物，卻一直不願意養，說害怕自己沒辦法照顧好。生命的重量，有時候的確會令人難以承受。

兔子是個悲慘的經驗。她在屋内玩耍，跳進浴缸正在放的滾燙熱水中，那個年代又不時興讓動物看醫生，我看著她傷重喘息，就這麼死掉了。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兔子會叫，跳進熱水的時候她放聲大叫。我已經忘記叫聲是什麼樣的，但看著一個脆弱生命在眼前受苦到死去，那種心痛跟愧疚的感受到現在都還會讓我掉眼淚。（如果時光倒流，即使救不了她，希望能縮短她的痛苦。）

陪伴我長大的狗狗生命力非常旺盛，我小時候最喜歡她跳到床上跟我一起睡，雖然我媽會大駡說很臭，但我覺得好有安全感。那個年代沒有如何照顧寵物的概念，家裏都是直接給她吃人類的剩飯剩菜，結果高齡之後腎就壞掉了。最後那段日子，她虛弱到站不起來，那時候已經有經濟能力的我帶她去看獸醫，跟醫生談過之後，醫生說他只能盡量減輕她的痛苦到她死去，於是我們決定讓她安樂死。最後一次幫她洗澡，把牛肉罐頭放在盤子裏給她吃，她站不起來卻依然歪著頭要吃飯，那時候哭著把食物送到她嘴邊，希望她不會恨我們這個決定。

在狗狗死掉之後，確實我們也都不太想再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再養任何動物。

然後阿貓來了。

跟前男友分手之前，他因爲開始常跑台中工作，我就順理成章地把貓帶回家照顧，假日再把貓帶去他家。前男友是個一工作起來任何其他人事物都退居次要的人。還記得過年期間，我把貓帶給他之後，跟家人回南部老家，結果三天後回來，看到滿盆的貓大便（沒清）跟看起來沒換過的水。

分手之後，他正式移居台中，我也問過他，是否要把貓帶走？

他説，如果妳捨得的話。

我的確捨不得，我擔心他忙到連貓的基本生活品質都顧不了，以前沒有好好照顧寵物造成他們的病痛，那種自責讓我不敢把貓交給他。但結果我也不是個太稱職的貓媽媽。

阿貓尚稱健康地在我家活了六七年，偶爾有些小病（有過泌尿道發炎跟跳蚤），在七歲左右的時候，我媽突然覺得她最近呼吸好像都偏快，要我注意一下。

一帶去看醫生，照完肺部X光，不得了，白白的一片。家裏附近的獸醫院說，有可能是霉漿菌感染，最糟的情況可能是腫瘤，但小動物沒辦法跟人類一樣開胸做化驗，風險太高，只能用猜測的方式投藥治療看看。

霉漿菌的藥沒有效，小醫院的獸醫建議我們轉到設備更齊全的診所檢查。

這段期間，不曉得是否因爲頻繁就醫讓阿貓更緊張，她的呼吸似乎更快了。轉到另一個醫院，看起來專業許多，但醫生也是不敢斷定她到底發生什麼問題，做了全套健康檢查，還安排時間進行心臟超音波，都看不出所以然來。其中有段時間，阿貓呼吸快到一分鐘九十幾下（貓正常的呼吸頻率一分鐘約30下），我嚇得帶她去急診，住院住了兩天，然後參考網路上的建議，跑去租了一台氧氣機，回家想幫她打造一個氧氣箱。（結果阿貓超級抗拒被放進去，我都覺得好像只有讓她更喘而已，但又怕她急性發作，還是硬擺著備了兩個月。）

醫生們都説，那白色是肺部組纖維化，不會好的，頂多只能控制不惡化。如果完全纖維化，阿貓就無法呼吸了。

在她最嚴重的時候，我曾不小心在朋友面前爆發大哭，說我好不甘心這樣看著她死掉；朋友說，她認識一個照顧了很多浪浪的人，當動物的狀況走到無法治療的那一天，他也只能跟自己說，已經盡力了，然後讓浪浪走向自己的命運。

人類會對自己的病痛與死亡心懷怨恨或恐懼，但動物不會。他們就單純地只是接受那必然到來的消亡。

既然無法判斷病因，就只好繼續試藥。給了抗病毒的藥，又給了抗黴菌的藥，始終沒有明顯的好轉。但醫生説他們也不知道還能試什麼了。醫生也推測過是氣喘，但他們説，給小動物的氣喘治療得用噴的類固醇，要從國外訂，因爲那時候新冠肺炎開始爆發，無法進口。拖著拖著，也想過要去腫瘤科看看，結果阿貓莫名地慢慢穩定下來。

呼吸依然不是太緩，大約六七十下，吃了好幾個月，完全不知道藥物究竟有沒有幫助，只覺得好像沒惡化，我也很怕一直吃藥其實很傷身。結果維持這個狀態一陣子之後，阿貓開始偶爾出現像風箱一樣的哮喘聲。

然後貴人出現了。我有個芭蕾老師，她另一個學生在左岸動物醫院工作，建議可以去那邊看看，好像還可以開中藥。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我去掛了左岸李依軒醫師的診。一照X光，肺部依然白花花一片，醫生說，看起來可能是氣喘，先吃類固醇試試吧！（欸？我以爲只能用噴劑？可以用吃的類固醇？居然！）

一個禮拜，就一個禮拜！哮喘症狀大幅減輕了，呼吸變慢了，再去拍X光，白色的區域也減少了好多！醫生說，啊，看來是她的肺部充滿發炎導致的分泌物，發炎壓下來了，肺部就慢慢乾淨了。

因吃類固醇副作用太大，之後就開始轉中藥調養。阿貓慢慢地越來越穩定，忘記吃了幾個月之後，再拍X光，神蹟出現啦！乾乾淨淨，白色的陰影都不、見、了。阿貓恢復了活力，又可以衝來衝去、跳上跳下，不再是喘吁吁的病貓了！

但氣喘畢竟是一種慢性問題（跟人類一樣，是體質），阿貓後續還是斷斷續續會發作，由於貓不像人類會自己咳出分泌物（排痰），當她支氣管開始發炎，還是得帶去看醫生，不然分泌物就會讓她越來越不舒服。不過整體而言，已經控制得非常好，我再也不用擔心會哪天突然發現她呼吸飆破一百下、直接登入極樂世界~~

阿貓生病期間噴掉我不少錢，我這個對錢很不上心的人，在經過這件事之後，好像變得不敢太任性選擇工作了；萬一她需要錢怎辦？

我知道大部分的醫生都是真心為動物病患著想的，可是經歷這次事件，我發現對於小動物的症狀判定跟投藥，其實人類獸醫瞎猜的機率還不低，大概就像他們説的，這方面的醫學還沒有進步到能在風險夠小的情況下進行檢查，我缺乏相關專業知識實在不好説。但自己身爲飼主，學到很寶貴的一課是：請勇於帶毛孩子多看幾個醫生，説不定另一種看法跟判斷就給了毛孩一個生存的機會。或許這道理用在人類身上也是差不多吧。

PS. 固定爲她看診的李依軒醫師現在是左岸動物醫院大安分院的院長嘍，如果你家有需要長期調整健康的毛孩，我真的强力推薦阿貓的救命恩人李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