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像平常一樣的抱著你,獸醫將最後一管針劑打入你的體內時,我的身體忍不住顫抖。隨著你的體溫漸漸變冷,我才回神過來,我是真的失去你了。
你是我還在不懂事的那年,青春洋溢的18歲,剛剛成熟卻又不夠世故的年紀,不明白一個生命的重量,只求一個陪伴,你就這樣來到了我家。那時候我跟我的第一任女友住在一起,所以我們一人買了一隻,以免分手之後爭奪寵物的衝突。因為是媽媽的朋友帶來的貓咪,所以就剛剛好帶了兩隻,讓我們自己挑,說也奇怪,我跟你第一眼就特別有緣,雖然大家都說你長得一臉衰樣,但我就特別喜歡你那張臉,憨憨萌萌的,又大智若愚的樣子。
第一次見面,你就乖乖讓我抱在手上。要知道一隻三個月大的貓,要他靜下來都不是那麼容易了,何況是給陌生人抱在手上呢?從那之後我就知道,我們的緣分開始了。
為了你的到來,經濟不寬裕的我還是準備了禮物──用紙箱自製的城堡,最頂的部分有個看台,方便坐在上面眺望休息。原本擔心你會不喜歡,沒想到你整整待在上面,一天都沒有下來。
這時候我開始有點緊張了,雖然有聽說貓咪很愛睡覺,但是睡一整天都在同個地方,這樣正常嗎?我決定打給我媽,請他問他的朋友,這樣是正常的嗎?
我還怕我是少見多怪,太緊張了一點,沒想到她直接請我送醫院!這時我慌了,我媽說有朋友要送她外出籠,所以之後會拿給我,所以我連外出籠都沒有準備。現在想想自己真的是不合格的飼主,沒有思考過甚麼叫做責任。
抱著他上我叫的計程車,司機很驚訝的說:「沒有外出籠嗎?」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不只有沒有外出籠的問題,即使有外出籠,有些計程車司機也是不載動物的。我急慌了,跟司機說我的貓生病了,必須馬上到醫院。
還好司機大哥還是願意載我一程。到了醫院,沒有外出籠的事情也馬上再被醫生念了一頓,MeKo經過一番檢查,確認是因為換了新環境,不適應所造成的發燒。印象中應該就是感冒了吧?
MeKo就在我的一片青春河流中河底的石頭一樣,激起陣陣波浪,讓我有生活下去的羈絆,陪伴著躁鬱症飼主的他,實在非常貼心又聰明。他會在我崩潰痛哭的時候,喵喵叫吸引我的注意力,要我摸她;他回在我無力的時候,舔舔我的手。
只可惜那時候我的經濟能力能給你的,只是最低限度的健康飼料與設備,我無力給你更多的醫療資源,不然,或許就可以早點發現你的狀況了......
到了MeKo五歲,我出社會一小段時間之後,我終於有餘裕,可以讓MeKo做全身的深度檢查。不檢查不知道,一檢查嚇一跳,MeKo居然有一邊的腎萎縮的只剩一半。
我頓時慌張了,當時我對貓咪的知識還嚴重不足,我以為是我有什麼做不好的地方,才讓MeKo的身體快速的「老化」。事後追根究柢起來,擁有波斯貓血統的他,很有可能本來天生就患有「多囊性腎病」,這是一種會在腎臟上長出腎泡,並侵蝕正常腎臟的一種先天疾病。不過小時候MeKo也沒有照過超音波,所以倒也無從考究。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開始到處MeKo能陪我的時間,再怎麼沒有醫學常識的人也知道,有器官開始衰竭,那就離生命的盡頭不遠了。幸好,MeKo在我膽戰心驚的「等待」之下,到了八歲才開始出現了腎衰竭早期的現象。
我想腎衰貓的飼主都有經歷過這段生活:該給貓吃什麼?生食、鮮食、主食罐還是處方飼料?該不該幫貓咪打皮下點滴,因為有貓咪很不喜歡打點滴。還有皮下點滴會使皮膚鬆弛,以至於貓一生能打的皮下點滴是有次數限制的,除了該不該打,還有什麼時候開始打的問題。
我認為自己比較自私,八歲啊,還是壯年的年紀,看著他清澈的小臉,無知但又想生存下去的慾望,我實在無法不採取積極的治療方法。我選擇給了MeKo處方飼料,因為他從小就是個乾乾派,也怪我剛飼養他的時候不懂事,不知道貓咪幾乎不會主動自己喝水,讓他養成了吃乾乾的習慣。
就這樣,長達一年兩個月,我都抱持著隨時會送他走的心情,為他進行支持治療。每天打點滴,從一天100ml,到最後到一天兩次,一次150ml。最後最心愛的你,住院了。醫生說他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撐過這一次,但從檢查報告看來很不樂觀。
在你要走的那一天,我似乎有著預感,跟伴侶討論著要決定是否安樂死的話題,並且把MeKo的貓同伴毛毛也帶到了醫院探病。果不其然,我最壞的預感出現了。醫生說MeKo的離子已經嚴重失衡,隨時可能會猝死,要我們有心理準備。
而我選擇了在我能控制的時間與你道別,也就是安樂死。我全程將你抱在手上,從準備藥劑,一直到藥劑注射進你的體內,一直到你從溫熱,變得沒有溫度。我抱著你全身顫抖著,我還沒有那麼快能接受與你的別離。
跟你告別是我第一次正面迎向死亡、面對死亡,是你教會了我如何長期照顧病人,是你教匯了我面對死亡,是你教會了我告別。
在一週年忌日的前幾天,你還有來夢中看我,在夢中我輕輕地撫摸你,你也輕輕地撫慰著我。我們只是短暫的別離對吧,相信我到天堂的時候,你也一定會來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