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前的女子,生硬地吐出離散的單字,試著拼湊出剛剛的夢境
「這樣不行......來不及..同事有些..要趕在..我時間.........要快到...」
她使用語言的節奏也奇異,像用了被迫使用不熟悉的輸入法打字,繃緊弓住的手指用力敲擊在鍵盤上,時而流暢,時而阻滯。我站在面前側身傾聽。得先像偵探似地先將零散紛沓的密碼在心中反覆排列,多方揣測,才得解析夢境。
雖說夢的解析以前沒學過,但對一個剛風光退休的銀行高階主管而言,猜想是跟" 來不及匯錢就會大跳票" 此類,應是錯不了。只是,職場夢魘醒來或許很快淡忘,但真實人生的惡夢,正演到悲壯的高潮。
我像是死神派來的差使,帶來最壞的消息: 妳的腦瘤長的像Glioblastoma multiforme,除了壓迫語言區,巨大的腫塊造成的腫脹效應已壓迫腦幹。
走出醫院大門,我想起蔡康永在美國學電影時,教授劇本寫作的老師教說,電影好看的訣竅在於盡可能讓角色有最悲慘的人生。讓他擁有所有的美好,狠狠剝奪後,再一腳踹入地獄。就像the theory of everything 中的Stephen Hawking 或是Still Alice裡快速失智的語言學家。(不巧,這兩部叫好叫座的虐心之作都是神經科疾病)。
神經疾病絕對是無與倫比的慘劇製造工廠。而神經科醫師充其量只是個讀稿的人,捧著熱騰騰的新劇本,一字一句朗讀,另一個命運虐心的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