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罕德兒離去的身影,他想起那對母子──即使靈魂早已褪去、死後屍體還得受人擺布,但至少在這一刻,他們的屍體最終被留在遠古巨獸體內,而不是繼續遺棄在那座晦暗的監牢,飽受痛苦陰霾所壟罩。
不管怎麼說,他們至少得到解脫了。
「你想找的東西已經成為沙漠的一部分了。」
回到岩穴後,迪奈輕描淡寫道出他在堡壘的所見所聞;見到空手而回的迪奈,奴匠對於他最後的結論並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奴匠僅僅只是任由汗水滑過臉頰,讓炙熱的氣息燻灼他發紅的臉頰。他始終低著頭,以發紅的鐵鎚敲打一灘血黑色的液體。
「我明白了。」
自迪奈回來以後,奴匠就一直都在熔爐前忙碌著。
只見奴匠將敲打後逐漸凝成固態狀的液體又倒回熔鑄桶,隔著粗厚的手套扛回冶煉台;接著在黑液滾起泡沫時,他從工作桌上捧起色澤與液體相近、較為黯淡的沙子倒入桶內,以鐵器攪拌。他再次扛起桶子,倒回足以支撐液體高溫熱度的工作桌,再一次用鐵鎚持續敲打。
同樣的工序,迪奈已經反覆看了數次,迪奈始終看不出奴匠究竟在做什麼;正如過往的他無法理解鐵匠們是如何打造出武器和護甲一樣。也因此,在向奴匠交代完結果後,迪奈隨便找了個帳篷倒下來呼呼大睡──他原本是打算要立刻離開。可奴匠卻又一次留住了他,直說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交託給迪奈。儘管迪奈事後頻頻詢問,奴匠始終不願回應,只是埋頭幹著自己的活;奴匠如此執拗的態度,讓迪奈無所適從。他索性選擇睡覺,反正他也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迪奈睡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做了夢。
他夢到那對母子,也夢到自己的孩子與妻子。奴匠正走向他的家人;此時的他,不是奴匠,也不是奴隸。他只是個父親、丈夫。夢裡的迪奈也邁步靠近自己的妻兒;只是還未等到孩子急迫奔來的擁抱,他們倆就活生生在迪奈眼前化為白骨,散作一地。
回頭望向奴匠。他們被拆散了。枷鎖約束著他們亟欲牽住彼此的手,直到烙鐵與鞭子使他們悶聲哀嚎,痛苦倒地為止。再一次轉換場景,迪奈看到了穿著死盔、肩扛塵劍、胸前佩戴著項鍊與全副武裝的自己。夢裡的他很憔悴、很悲傷,圍繞著胸腔的怒火,卻也清晰可見;諸多情緒的交疊、久經鬥爭與死亡的輪迴,使他的目光越來越凌厲,滄桑的面孔沾染混合鮮血與汗水的泥沙……這就是他現實的樣貌,人性全非,猶如野獸。他其實專注於殺戮已有十分漫長的時間。只是對目的的執著使他茫然,也使他漸漸錯亂、遺忘──
迪奈醒了。他是被奴匠叫醒的。
當他一睜開眼,一整副比深淵還漆黑、在火光下卻閃動著光滑色澤的鎧甲出現在他面前。奴匠拉著一張凳子來到他身旁,二話不說便抬起他的手臂,以粗糙的手指丈量著手臂的尺寸;緊接著,他站在凳子上並要求迪奈站起來,好讓他能夠卸下先前給他套上的鎧甲,同時對他的身型做更精確的測量。
「我很久沒碰上像你這麼精實的老兵。」奴匠說,「即便是喬洛伐特都無法如此。他們太過仰賴福旦的力量。那勒岡的盲目使他的戰士虛有其表。」
迪奈說:「我同意。但他們依然難纏。」
「是,他們確實是。」奴匠在放下按在迪奈腰間的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準確無比。」
奴匠開始拖移那碩大沉重的鎧甲,解開接縫邊緣的金屬扣環後,將鎧甲套在迪奈身上,重新扣上金屬扣;隨著接近光源,迪奈也看清楚鎧甲的樣貌。自鎖骨到胸膛的位置,有著數十道血色的絲狀紋路。這些紋路以不規則的型態,一路蔓延至肩膀、腰部、後背;當奴匠為迪奈穿上肩甲、臂甲時,紋路甚至與這些護甲上的紋路完美連結,就像是全身燃燒著飄渺而優美的火苗一樣。
完成上半身著裝後,奴匠又連忙為他套上腿甲與鐵靴。迪奈迫不及待地動了動身體,赫然發現這副鎧甲雖然看似笨重,行動起來卻意外輕盈;加上奴匠似乎有刻意依照他的體格設計,鎧甲並沒有會拖沓行動的彆扭縫隙,十分合身舒適。這是過去以來他鮮少有過的體驗。他不知道這副鎧甲到底是用什麼樣的金屬製作的。
歡迎追蹤我的方格子、成為Premium會員,隨時閱讀我的文章、與我互動。
↓↓拍手五下,支持我的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