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我成長的地方,是被春秋遺忘的城市,只有幾日的冬日以及無盡的夏天。而我深信,這個四季如夏的城市,缺少了很多詩意。
別人春有百花,夏有蟬鳴,秋風落葉,冬雪漫天,而我只有一成不變的塵囂。我總是埋怨著,抱怨著,這個雖然應有盡有,唯獨缺少詩意的城市。
後來,我做了一場說走就走的留學,去到了北美洲的最北面,那是一個楓葉之國,那是一個擁有漫長的冬天,卻也不缺少夏天的國度。這是我從未踏足的土地,但卻是我嚮往已久的地方,我曾收到過來自筆友的信件,在我的要求下,她到路邊撿了一片楓葉,寄給了我。那是多麼浪漫的經歷啊,我也想擁有這麼詩意的日常。
楓葉之國,我來了。果然與我想象中的一樣,雖然我很怕冷,但是我享受雪花紛飛的每一天。我發現,古人創作出鵝毛大雪這個比喻,並不需要多少想象,因為的確是這樣。還有一天,我打開了門,是的,又下雪了。李白的那一句「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是那麼的寫實!原來,沒有雪的城市,真的會缺少很多詩意。我想的果然沒錯!
因為有了冬天,我變得更期待春日的到來了。聽說冰雪褪去的小鎮,鬱金香會盛開,然後鋪滿整個天地。真的嗎?整個城市的鬱金香,該是會怎樣的天堂?儘管,我仍然熱愛冬日,但真的,真的,好期待春天的到來啊~
已經四月中下旬了,黑夜越來越短,整片天地都明亮了起來。等等?我好像是黑夜與星星的堅實擁護者?但春日與陽光的魅力,也很吸引人,不是嗎?
每每出門,微風與陽光總是恰到好處。
我忽然變得熱情了起來,我忽然喜歡上了拍照。想要去記錄春日的陽光,銘記不同於冬日的溫柔,也讓詩意的春風,吹進我的生命裡吧!真的,真的,好喜歡這樣的生活,獨屬於生命的熱情,終於嵌入了我的青春。
我想,從這一刻開始,熱愛生命,熱愛每一天,一點都不晚。
但是,是真的嗎?詩意難道真的要在他方尋找嗎?
在陽光下,我看著這仍然光禿禿的樹,思緒飄向了遠方。想起了那一排排,儘管開花,卻看起來還是光禿禿的樹,那是木棉花。在那座城市,遍地都是。多得,甚至有點煩人。
每一年的春日,他們都悄悄綻放,無意間抬頭,竟是漫天花海。是嗎?真的是這樣嗎?能引起人們注意的,更多的,大概都是掉落在路邊的木棉花吧?誰有空,抬頭去看長得也沒多驚艷的他啊。落在路邊,被車輪碾碎,不小心踩到,黏黏糊糊的,髒兮兮的。最痛苦的,除了無意間踩到的行人,大概就是負責掃地的清潔叔叔阿姨們吧?可惜。我從來沒有問過,他們有多討厭這一排排的木棉花樹。
好不容易熬到了夏天,鋪天蓋地的木棉花,終於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他們的花種。說實話,遠觀的話,還挺好看的。圓圓的,潔白的棉絮,迎風而起,就如雪花般飛舞。有那麼一瞬間,其實還挺賞心悅目的。可,那是棉絮啊!空氣本就不太好,加上漫天的棉絮,真是鼻敏感的地獄,偶然風起,吹進眼睛裡,真的奔潰。一到下雨天,棉絮沾了水,黏在路邊,黃的,黑的,很難說他沒有影響市容吧?叔叔阿姨們掃起來,不知道能比掃木棉花好多少?
我的朋友聽我抱怨了好久,忽然開口問道:「那你還想念?」
對啊,我描述時的表情,好像發著光,充滿著嚮往。到底為什麼呢?或許是習慣吧?這是第一次,我所在的城市沒有木棉花。多少有點不習慣吧。
我記得那是某一年的生日,我朋友約我去她家玩,回到家我放下書包,換下校服便出門了。那時,我剛過完紅綠燈,抬頭一看,是整個天空的紅色花朵。他們互相交織,編成了巨網,籠罩了我兒時的整個天空。那一眼,真的深深的震撼了我。一種無言的感動,不知所起,我自作多情地想,那是他們在慶祝我的生日吧?那也是我記憶中的第一次,因抬頭而注意到他們。從此,我總是愛跟別人炫耀,我是在春天出生的小孩,我在春分誕生,那是春天的第一天!百花都為我而綻放呢!而木棉花,是陪伴了我,最久最久的花朵。
從在鄉下外婆告訴我,木棉花可以入藥,種子的棉絮可以給我做公仔開始,到後來回到爸媽身邊,生日時看見盛開的花海,他們一直一直都在我身邊。
難道,這麼溫柔的,這麼長情的陪伴,不是詩意嗎?
我想啊,喧囂嘈雜的,從來都只是我的內心吧?
倘若心中擁有詩意,到哪,都能過著詩意的生活。但我想,木棉花總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在我內心,根植了我生命之中的第一份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