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覺得新營高中是一所人才濟濟的學校,賊賊在溪北各地移住,所認識的人,或多或少都與這所學校有關。在鹽水的禹禹工作室駐村時,禹廷高中學弟得知地方賊,便邀請我前來六甲移住,看看能否顛覆一般人對六甲的印象,但我想不少人對六甲的可能沒什麼想法,或許不知道有這個地方存在。
說來慚愧,身為北部人,從小地理堪稱不錯的我,對新北市、桃園市、新竹縣、苗栗縣的鄉鎮區可以倒背如流,但跟我講到楠西、彌陀、高樹,那時的我會愣住吧!沒想到在不能出國這短短兩年,我竟然快把當初不熟悉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現在要我談南高屏各區,我可能都能講出些東西(當然比不上生活在家鄉的人)。
在旅行之前,每個人或多或少對該地都會有一定的「想像」,甚受報章雜誌、網美濾鏡左右,到現場卻大失所望,這就是我所說的「假象」。我來六甲前也是,那時看到「毛昭川故居」整修的消息,對這裡沒什麼概念的我,建構了第一層關於日式老屋的想像。
再者,新營高中的學姊詠馨曾經在六甲開了一間雜貨/選物店,又賣昭和布丁,更加讓我以為六甲是帶有昭和風格的小鎮,但事實上並非如此。拿掉我自己亂衍生的六甲印象,這裡就是台南眾多小鎮之一。我覺得有假象固然矛盾,但假象與實際如果不會讓人大失所望,那旅人就不會苛責太多,六甲就是這樣。即使沒有想像中的昭和味,我還是能在此找到驚奇。
在學甲期間,我住在邊界的學甲寮,學甲市區對我而言是遙遠的存在。因此,學甲的文章是從外圍聚落開始書寫。而在六甲,我住在市區。雖然是市中心,但大部分的店都還是很早關,我也依然難以選擇吃什麼。每天穿梭在市場周圍,如此的熟悉便決定從市區開始六甲的篇章。
學甲的旅程是被幸福千千歲邀請參與上白礁這地方的重要民俗活動,而在六甲,我則是湊巧碰上了媽祖生。雖然沒有上白礁那麼熱鬧、精彩,但在恆安宮香煙裊裊的,端莊優雅的寺廟氛圍中,這三天的祝壽平穩安逸。
第一眼見到恆安宮(六甲媽祖廟)時,我禁不住表示詫異。很難相信這在市區窄路間的廟宇會是六甲的信仰中心,那廟埕也太小了吧!或許是剛從學甲慈濟宮過來,相較於那邊的寬敞,這邊讓我覺得辦活動肯定會綁手綁腳。
不過在媽祖生的三日慶祝之後,我有些改觀。小鎮的慶典少了他人的喧鬧,更多的是六甲在地人對媽祖的虔誠信仰。每天看著絡繹不絕的香客前來,信步、從容的祝福媽祖生日快樂,倍感溫馨。
六甲恆安宮也是老廟了,主祀天上聖母。恆安宮的媽祖像是於明永曆年間,鄭氏軍隊來臺前,向湄洲嶼恭迎三尊軟身媽祖庇佑他們能平安渡過黑水溝。
據說,軍隊在航行時,忽遇大霧,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海上迷了路。在這緊要關頭,參軍陳永華看見前方有悠亮的燈光,依循著光的方向航行,才平安抵達台灣。
陳永華後來率部隊駐軍在赤山堡附近,在六甲庄勘查後,見此處地理優秀,便建造了土壁茅屋的廟宇,供奉跟著渡海的媽祖神像。永曆二十年(1666年)以瓦礫改建。
接下來的幾次改建都有六甲地方頭人參與,可以略為知曉六甲的大姓。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當時大戶毛天申心繫廟宇簡陋,便發起重建並擴大廟庭。道光二年 ( 1822年 ) 再由當時富戶沈純、毛榮生、毛四頭、毛口、蘇畜等人發起重建。
大正六年(1917年)地方望族顏樹、毛敬堂、陳芳時、陳毡等人集資重修。現在的廟宇則是在民國八十八年(1999年)改建而成。
恆安宮雖然是一座三百多年的老廟,但稱得上文物的應當是當初來台的媽祖神像,還有這尊歷史據說同等悠久的土地公神像。賊賊在走老廟時有個習慣,就是會看看那些老匾額。
恆安宮於民國八十八年(1999年)拆除舊廟重建時,有一收藏家將清代舊匾額「慈母聖神」,和數尊林再興藝師為水車堵製作的交趾陶買走。蠻好奇當初怎麼會讓人買走,那塊匾額現在也不知去向了。
今年的媽祖生適逢疫情又捲土重來,大媽、二媽、三媽、湄洲媽和觀音佛祖都被請出來看戲。第一天還有一個舞台有歌手在唱王心凌的歌,「天空是綿綿的糖」,歌聲還不錯。
那時恆安宮委員跟我介紹時,有特別提到他們的虎爺,穿上衣服的虎爺刻得相當可愛,覺得很符合恆安宮給民眾的空間質感。
媽祖生這幾天,不少六甲區有交陪的宮廟都有神尊蒞臨恆安宮,作伙慶祝媽祖生日。恆安宮的年輕委員挺用心的,幫每尊神像製作了小牌子,讓大家能識別這尊是什麼神祇,代表哪個廟前來,像照片這張就是附近甲南五龍宮的五福大帝。
真心覺得恆安宮舒適的環境與體貼的識別、指引設計是其他廟宇能夠學習的地方。透過簡單且能與廟宇風格相稱的設計,讓民眾參拜時能感到溫馨,挺與當年媽祖引光事蹟相應,這也是媽祖廟以老臨新的一種方式。
聽不少赤山地區的朋友說,他們來六甲都會到廟前吃碗冰,但廟後的磚木結構街屋可是有故事的,他是六甲市區當地的「醫生館」。這是李源醫師故居,建於昭和五年(1930年),李源醫師為鹽水土庫人,他父親李象是地方望族。因此,李源得有機會前往日本求學。返台後,考上台北醫專。
回到台南後,選擇當時醫療資源最貧瘠的六甲開設診所,名為「鴻源醫院」,周遭包括官田、東山、柳營、下營都有人專程來看病。那時地方流傳一句諺語「若互李仔源看,過溪就好一半」,這句話既帶出了那時就醫需跋山涉水的艱辛,也代表李源醫師給病人的信任感。
在當時,李源醫師對地方來說不僅醫術高明,也常免費替窮人看病。這讓他在政界也如魚得水,擔任兩屆鄉民代表會主席,也擔任農會理事一職,可謂在地方建設與人民健康都有所幫助。
故居目前賣給恒安宮管理委員會所用,也租給高醫復健所使用。賊賊覺得在廟前開復健所,對長者似乎挺貼心,拜完媽祖就可以來附近,我想我也應該來復健一下,最近腿的舊傷又復發了。
六甲媽祖廟前廟埕早上有兩攤,比較有名的是這檔冰攤,以她獨有的「麵茶冰」為特色。賊賊因為很喜歡麵茶,所以阿姨幫我加了麵茶之後,我就沒再思考太多。然而,聽在地朋友說,你可以全部都加,連楊桃汁都可以加,還滿好奇麵茶加楊桃會是什麼味道,下次來試試看。
如果要說六甲最知名的小吃,這間媽祖廟冰店應能勝任。不少人會以為冰店一開始就在廟埕,畢竟看過他最初模樣的六甲人應該屈指可數。冰攤起初是於大正元年(1912年)於六甲市場內掛牌「金玉興冰店」營業,那時只有粉粿和粉條兩種配料。
有趣的是,冰店創始人毛金元,因一邊種田,一邊賣冰,就將他兒子取名為「毛冰田」,亦即冰攤第二代。民國五十二年(1963年)市場拆除重建,臨時市場設於恆安宮廟埕,冰攤也跟著搬過去。市場建成後,冰攤沒有跟著移回市場,反倒成為媽祖廟前令人難忘的食景。
另外一檔則是這間傳統早餐,賣的品項極少,能夠看出他的老。老店好像賣的東西都不多。在六甲的第二天早上,聽朋友說廟前就有早餐,但那時沒戴隱形眼鏡,沒看清楚攤位,就走到冰攤前。因為近視七百多度,看不出個所以然,阿姨說那就麵茶,我就說好。結果上來一碗冰,讓我嚇一跳,雖然我愛吃冰,但哪有人早上吃冰的!?
隔幾天,鋒面南下早上有些冷,不想走太遠。那天剛好冰店沒開,只有這家早餐點檔口,就過去買了蔬菜蛋餅,還真的滿好吃。這也算是六甲的傳統早餐店之一,若在六甲有機會遇見,不妨試試。
廟埕再往下走,左手邊有一棟荒廢的老屋,已經看不出原有的模樣。當初建築因道路拓寬拆掉一半,而荒廢於此十餘年。今年廟方找到陳家人後代(已搬遷至新竹)討論,是否能活用這一區塊,而後代也願意商借。
恆安宮於民國一百零四年(2015年)開始舉辦燈會,而這間破舊老屋經南藝大學生化腐朽為神奇,用不同於古厝原有色彩形成隔間,創造屬於六甲在地的燈區。同時讓一雜亂地經過整理,而有不同的街區風貌,看到了老屋新生在六甲的另一種可能。
六甲媽祖廟前真的是老店雲集,這應該是我在溪北看到的第一間打鐵店「忠利打鐵店」(突然想起來,還有橋南老街那家)。可能在媽祖廟前吃冰時,就會聽到硬派的敲打聲,吸引你唇齒還留著麵茶香,卻走過去一探究竟。
六甲早起有三間打鐵舖,作為農業小鎮,這數量蠻合理的。打鐵店由蘇家所開,第一代原是佳里興人,婚後到六甲熱鬧的廟前開打鐵店。即使現在這條街似乎只剩打鐵店的敲擊聲,但仍擋不了一顆傳承接棒的心。
第一代於六甲創業時,正值八田與一規劃水利工程時期,不少工具都由打鐵店打造,還要進行修補工作,可說是打鐵店的輝煌時期。
七零年代,農業逐漸蕭條,人人都到工廠上班,機械也取代人工,農具鑄造修理大幅減少。不過第二代蘇福山先生,看見了建築業興起而有的商機。建築工人所使用的電動碎裂機鑽頭,會因使用頻繁而變鈍,需要重新高溫鑄鎔,再捶打使其堅韌,此也成為打鐵店的固定業務。
目前傳承至第三代,賊賊經過打鐵店時,覺得打鐵師傅也太年輕,沒想到與我年紀差不多。不忍家族事業沒人接棒,再加上大環境求職的不易,使他下定決心與祖父學習打鐵技術。
難得看到打鐵店有年輕人願意接手,記得新北市不少老打鐵店,阿伯都在睡覺,或者成為表演。而這裡確確實實還在奮力敲打,精神可敬啊!總覺得可以與廟宇合作推出打鐵課程,或是媽祖神器之類!? 年輕師傅的老店讓我看見時代的可能性。
轉往復興街,街上還藏有一間花磚古厝「潁川堂」,滿小巧別緻的。不過我好奇的是這一棟,後棟還有陽台的設計,鐵花窗造型也吸睛,但都問不到資訊,憑感覺我會先猜米倉,等到我確定後再來解答吧!
繼續往下走,在六甲市場那側有一間買氣挺強的果汁店「乳果吧」,挺多南藝大的學生會下來買,而我則是喝他補充旅行在外缺少的營養,推薦推薦!而她也是老市場旁,有著水果般鮮豔色彩的新店,即使有在地人跟我說,乳果吧開很久了!?
以恆安宮作為中心的老街區,過去醫館圍繞四周,甚至有市集加持的熱鬧景象已不復見,但她的老卻在慢慢加溫,用新的力量,無論設計、藝術、色彩或年紀都讓六甲老街區不那麼一般。
那下一篇我們從六甲市場的演變繼續偷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