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達慕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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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離開營帳為止,樓又風等人都還有點發怵。樓又風、玄虛、道衍還好一些,吐完之後還能走得出來。可其餘諸人即使強如朱能、豪如朱棣都是在吐完之後還是心有餘悸,遑論鐵鉉、夢兒、朱沂楠、寧雨馨他們了。
「那人真是神仙!這座山坡我認得,五年前我還在這裡睡過一晚,這裡至少深入北原兩百里有,縱是離那王廷也不遠了。嘔……」朱棣走出了滿是嘔吐酸味的營帳後,環顧四周說道。
其餘幾人雖也是喜形於色,卻不曾答話。應該說,不曾有「嘔……」之外的答話……
吹著漸快的涼風,感受著青草香與嘔吐物所混雜而成的微酸,一行人或躺或臥,各自尋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靜靜等待身體適應。在躺下的同時,每個人的心裡也都還在想著適才的畫面。
最後才趕來的朱沂楠也進入營帳後,脫脫退出並隨手帶上了帷幕,然後端坐在主位上的久忽邪眼裡忽然飛出一人來,那人一身黑甲,身材魁梧壯碩,胸甲上栩栩如生的狼首更是襯出其孤傲的氣質,流露出一股天下唯我獨尊的霸王風範。
更為驚世駭俗的還在後頭!先是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就算放開了嗓子大吼大叫也是一般無二地發不出半點聲音來,再來那人卻是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我乃蚩尤,是你們的神。……」蚩尤只花了幾分鐘用高傲的語調將先前軒轅、荀友拓說給樓又風聽的話「換句話」重說了一遍,其大意如下:
我是神。我們在一場棋局中,你們都是棋子,但我也只是棋子。然後如果沒有成功打倒天道的話,大家都會死。不過放心,我們的計畫周延,只要大家同心協力,一定可以擊敗天道,也一定能夠度過接下來的那一場劫難。只要那一場大劫過了,所有人包括天下萬民在內都可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在這一點都不吸引人的奇怪演講之後,蚩尤大手一揮,他們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明明只過了一瞬,卻好像過了千萬年似的,感覺身體也像是一會兒被拉長一會兒被壓扁的可怕、難受…最後,嘔吐聲此起彼落中,九個人就被扔到這原遠在百里之外的小山坡上了……
樓又風先前已有過一次經驗了,這一次也就調適得特別快,已經有餘力坐起身來重新想著蚩尤的話。適才蚩尤並未提到軒轅、荀友拓的存在,也沒有點出「他原先是趙平,來自另一個時空」這一層緣因來,在許多天地殺局的細節上也是隨意帶過,說得模糊生澀,要不是他原先就知道所有細節,智力也不低,不然他還真聽不懂蚩尤想表達的是什麼。
「師姪,師姪!」玄虛果然不愧是一百多年的老江湖,料來這麼多年來他各式各樣的毒藥應該都中過不少,竟然這麼快就調適過來了,了不起!樓又風暗自為他豎起大拇指,賞他一個GJ!
「師姪啊!貧道有幾句話想問你……」玄虛緩慢地拖著虛弱的身體朝樓又風半爬半蠕動過來。
「問啊!」
「那個……剛剛那個人真是神仙嗎?」玄虛問道。
「是啊!他不是顯露了這麼驚天動地的一手嗎?你還不信?」樓又風反詰。
「不是不信他的本領……只是難以置信貧道修了百來年的道,竟然只是一場空……」玄虛的聲音竟然微微帶有著哭腔,這還是樓又風認識他以來頭一遭。
「師叔,你怎麼這麼說吶!」
「貧道四個月前算到最後一段塵緣已至,待得此間事了,貧道升仙之期便不遠矣。不料這天地根本就只是一場棋局,就連下棋的兩個神仙也只是比較大的棋子罷了……貧道……修的到底是什麼道?還能修什麼道?哪裡還有道?天地都只是一場騙局,又哪有什麼道?」說到此處,玄虛臉色漲紅,聲音漸大,差點就背過氣去。
「師叔,師姪我雖說活得沒有你長,可我想在這一件事情上我看得比你開。」樓又風說到此處頓了一頓:「恕我直言,師叔,我想你也是一個明白人,你落入執念裡了!」
「執念?那不是佛教的名詞嗎?呸!」玄虛下意識地展現了佛道不兩立的一面。
「唉,修道之人不管修的是佛、是道還是儒,說穿了都是在修心。心中的天地、心中的道才是真正能讓人脫離苦海的關鍵所在。從這一點來看,蚩尤與軒轅頂多只能算是至人,不能算是聖人,遑論神仙。再者,師叔你修了那麼久的道,道心卻還是如此不堅嗎?難道說一些光怪陸離的手段就能阻卻你求道的腳步,就能讓你百年苦修一夕成空?」樓又風決定說重話,務必要給玄虛一個當頭棒喝!
玄虛老歹也修了百年,道心自是堅定非常,也因此才能讓自己一直維持著一副滑稽逍遙的模樣。要不是蚩尤的仙家手段對他的衝擊實在太大,而天地只是一場棋局的論調又太過令人悲觀、消極,玄虛這才受了影響,一時情緒崩潰,難以自已。
此時聽了樓又風勸解之後的玄虛忽然茅塞頓開,眼神中光彩盡復,甚至還因此更有所得一般。
「師叔你再想想,這佛家所說的六道中亦有天道在內,縱使天道的天人福報再多,不也有天人五衰嗎?即使是如軒轅、蚩尤的仙家中人,不也是未曾脫離六道輪迴之苦,依舊立身於無量劫前嗎?惟有放下執念,用心修真,修出自己的真道,才能真正脫離苦海。師姪願與師叔共勉之。」樓又風打蛇隨棍上,乘勝追擊,說得是讓玄虛聽得眉飛色舞,有如聽聞佛樂仙飄,遍體通泰而豁然開朗。
「謝謝……那貧道也就不跟你計較你冒認師門的破事了。師姪!」玄虛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樓又風的肩膀後,往一旁的道衍走了過去,留下愣在那裡的樓又風。
「我就說嘛!這死老道士早就知道了……怪不得我自從認他當師叔開始就倒楣到現在……」
想到這裡,樓又風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媽的,又一掌!」
「別趁機罵我,我耳朵靈得很!還有,多讀點道藏,下次用我們道門的方式說服我,你要是整天都沒點武當派傳人的樣子,會害我被師兄打死的!」玄虛的聲音遙遙傳來。
休息了一陣之後,幾個人也就坐下來討論接下來的去向問題。
很明顯地,蚩尤將他們扔到了北原深處,卻除了一頂全是嘔吐物(他們自己吐的)的營帳外沒有給他們任何其他東西,要在草原上生存是很難的。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據朱棣所言,這座山坡附近就有極大型的聚落,而且不只一座,只是以他們現下這種體力,最近的一個只怕都要走他個兩天才會到。同時,朱棣也說了,其實大聚落之間的相互來往是比較頻繁的,這裡又是必經之地,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等得到商隊或是軍旅的經過。
由此可見,路很明顯的就有兩條可以選,一是往最靠近此處的大聚落行去,二則是守株待兔,靜待求援。
眾人的意見很快的也就分成了兩派,道衍、玄虛、寧雨馨、夢兒很快地就表態要直接出發,鐵鉉、朱能、朱沂楠、朱棣則表示要留下,再回頭收拾收拾營帳,應該要撐個一天不成問題才是。關鍵票就在樓又風身上,「我們先看看營帳裡有些什麼再做決定吧!」
收拾營帳並沒有花太久的時間,一來是因為他們有九個人,手腳俐落效率高,二來也是因為營帳裡的東西真的不多,比較有價值的只有四把刀、三袋酒水、小半箱醃肉乾以及一張地圖而已。有了小半箱醃肉並不值得欣喜,因為真正的關鍵在於水,而偏偏他們找到的卻是酒。對於朱棣、朱能這種海量的人來說,把酒當水喝並不算難,可就昨晚鐵鉉的表現來看……這個提議還是免了吧………既然三袋酒水實際上能給他們的幫助不大,也就是說如果貿然選擇會大量耗費體力的選項只會死得更快。
「既然如此,咱們就在山上等吧。我們也四處找找,看山上有沒有其他可以吃喝的東西。」樓又風下了最後的總結。
六月二十日清晨,隨著晨光破曉,很快的所有人也就跟著醒來了,多是餓醒的。前一天的搜索只找到幾十個野果,佐著醃肉片和一些些酒水吃完,眾人也就趁著淡淡的酒意睡了。而輪流守夜的四名青壯年男子則在輪班之時各自多吃了兩片醃肉片。於是,才一天晚上存糧便去了一半,所存的酒水也是不多。
「師叔,你看我們該怎麼辦?現在存糧不夠,要離開也太遲了。要是…」樓又風心焦問道。
「你看看天空,告訴我,你看到什麼?」玄虛神神秘秘地反問。
「雲,很多的雲!然後呢……」樓又風先是不解的看著玄虛,忽然他也想通了,滿是喜色地看向烏雲密佈的天空,隨即跑向眾人:「快!快把能裝水的東西全拿出來,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潮濕的風拂過在陽光下光耀閃動的草原,雨過天青。適才九個人回營帳裡東翻西找,只差鞋子沒拿出來裝水。等到大約大半個時辰過去,滂沱的大雨已經給了他們不少可飲用的水,依照朱棣判斷,只要大家省點喝,這個量足夠九個人撐兩天,再加上那只剩四分之一箱多一點的醃肉,大家省著點吃還真能撐到最近的一個部落。既然已經勉強有了遠行的能力,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起身出發。
也許是荀友拓替他們選的日子真的夠好,他們不過出發向西北走了小半個時辰,就遇到路過的商旅。在熟黯商事交際又懂得北原話的朱棣斡旋下,很快地他們就得到商旅領袖的應允,可以跟他們一路同行,直到王廷!
「伯顏兄弟,這一路真是謝謝你了!」樓又風誠心說道。他們已經到了王廷四、五天了,而在來到王廷的第一天裡,他就與他的生父科能圖相會了。
「哪裡哪裡,王子您言重了,能夠幫助王子與您的夥伴們是伯顏的榮幸。」伯顏躬身行禮道。
其實樓又風與科能圖的相逢並沒有想像中的感人或是激情,相反地,兩人的重逢異常地平淡:
「樓察兄弟,我就送到這裡,不進城了!」伯顏揮手道。
「好!伯顏兄弟,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在下一行人沒齒難忘!」樓又風一行人往王廷城門走去,然而此時,城裡卻出來了十餘騎,清開了道路,大聲喊道:「大汗出城,閒人迴避!」接著一大隊人馬簇擁著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老者與一名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出來。老者一如往常地在馬上俯視著無數向他跪拜的人們,忽然,他看見了九個特別的人,他們並未跪下。其中為首的那一個青年長得與他年輕時,好像……
「王子,伯顏還有些事……」伯顏見樓又風似乎在想事情,不敢打擾,連忙告退。
「嗯!你先忙你的去吧!」樓又風揮了揮手,示意伯顏可以退下了。此刻的他確確實實在想著自己的事情,來到王廷已經四、五天了,他也大致上知道現在自己所面臨的局面為何了。現下整個王廷都已經知道王子回歸的喜事。同時,為了慶祝此事,那達慕大會在科能圖的一聲令下提前一個月,定在七月十一開始。
而這幾天樓又風一連出席了好幾場宴會,也就理清楚了接下來的那達慕大會將有多麼凶險。自己是王子不錯,可是也只是王子而已。除了體內流淌的血脈外,他在這片草原是沒有半點威望可言的;而另外兩名汗位的有力競爭者久忽邪、岸也頓卻是名號響徹草原。
前者是大汗之婿、草原第一美女玉珈的夫婿,也就是自己的姊夫,從十三歲起就為振興自己部族而身經百戰,多次討伐契丹、女真殘黨,戰功彪炳的燎原火馬;後者則是科能圖昔日結義安答「雄鷹」忽安察的幼弟、科能圖的表弟兼愛將,更是號稱「馬戰第一」的勇士,威名遠播。
要想成功接過大汗之位,好獲取與人皇對壘的機會,就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取比他們兩人還要更高的聲望。而唯一的方法,就是要在那達慕上徹底擊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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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天氣晴。 樓又風一行人一路向北,沿途走走停停,一會兒放新婚燕爾的小兩口下車去踏青,一會又讓鐵鉉帶著朱沂楠去臨風聽蟬唱,時不時還要讓玄虛去化個緣、讓朱棣去訪個好友之類的,走了快一個月,總算出了塞外,來到了北原。 「大哥所言甚是!就這麼辦吧!」樓又風點頭道。 是夜,賓主俱歡。
樓又風靜靜注視著幾近發狂的寧雲揚、滿眼驚訝的寧風致、錯愕不堪的馮七與始終被勒令保持沉默與合作的眾賓客,一抹歉意的微笑浮現,對還披著大紅蓋頭的寧雨馨輕聲說道:「對不起,雨馨。沒想到你的婚禮卻是那麼地混亂……」 樓又風這一手看似神異萬分,其實說穿了也只是小把戲罷了。 「還……還好……」 「……」
日影漸長,暮色漸顯,幾隻雀兒在荒煙漫草的林間路上自在飛舞,啁啾不已。然而此時,「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快速掠過的兩騎驚起了雀兒,揚長而去後塵泥四濺,濺得路旁的野花路草染上了一層濛濛的灰。 寧風致對騎在前頭的寧雲揚說道:「大哥,大夥兒已經追了整整一早,連午飯都沒吃,是不是該休息一下了呢?」
「好了!時間所剩不多,我這縷神念的能量也差不多快耗盡了。你有什麼問題儘管提出來,我會盡力回答。等我的能量要耗盡時,我會立刻將你送出去。」軒轅在整理完情緒後說道。 「喔!那好,我第一個要問的問題就是:那幾個神棍……呃!不對!我是說高人們是誰?」 「嗖」的一聲,樓又風便消失在半空中。 「嘔──」
「我是軒轅。」那個聲音道。 「碰」的一聲,樓又風重重地從大約一米高的空中摔下,一邊摸著疼痛不已的背脊,一邊站起身來打量四周: 棺槨旁則靜立一人,微笑著看著他。 「我是軒轅。你好!樓又風,喔不!應該叫你趙平!」 「他」無處可逃! 「他」說:「叫我樓又風就行了!我不是……我不是趙平……」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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