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晚上下了班，在小吃店裡吃著大腸麵線。
一名帶著女兒來外帶的媽媽，還沒跟老闆點完餐，女孩便急著跟媽媽分享，今天學到的謎語：「媽媽，妳知道十五個人是指哪個字嗎？是傘喔。」女兒興奮地不停用手指畫著，以求得媽媽的關注。
看來還年輕的媽媽點完餐，繼續跟老闆娘攀談起來。老闆娘聊起，最近店裡的冷凍水餃，因為疫情賣得特別好，都包到要手軟時，不難從細節聽出，媽媽應是店裡的常客。而當媽媽正沉浸在與老闆娘話家常的短暫時光，面對女兒不停地尋求關注，她只淡淡地回女兒說：「妳可以先安靜一下嗎？我給妳十塊錢，妳先安靜一下。」
女孩沒有買這個帳。而一旁的我，聽到媽媽這樣一句話，心裡微微顫抖了一下。媽媽說話的口吻與內容，不像文化水平低的女士，卻用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試圖讓小孩服從。
若媽媽今天說要給女孩十塊錢，請女孩幫忙做家事，這倒算是人之常情，付出辛勞得到回報，畢竟是這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守則。但要給女孩十塊錢，請她安靜，彷彿要像是要她出賣自己的人身自由一般。我不禁覺得，那不該是拿來被鼓勵的行為，甚至說不定會影響女孩往後的價值觀。
而女孩若買了這個帳，那跟我接受老闆的聘僱，安安靜靜地當個乖員工，做好自己的份內工作，又會有什麼不同嗎？
忽然，我想起了小學時，自己曾當過幾個月的童工。
依稀記得那時候因為想要零用錢，在看到幼兒園出來倒垃圾時，便靈機一動，想說可以順便幫他們倒。忘了自己當時怎會有那樣的想法去交涉，但後來幼兒園的老師答應了，以一次10元的金額，讓我幫忙幼兒園倒垃圾，她也省得麻煩。
人生的第一份零工，除了感到十分新鮮，更小小淺嚐到，原來靠自己的力量獲得金錢是這般感受。可惜那微不足道的辛勞，倒也沒多大影響我後來的金錢觀。我仍舊是上了大學開始半工半讀後，因為要設法養活自己，體會到生活有其困難之處，才真正開始懂得要省吃儉用。
但當出了社會，不再那麼拮据，久而久之，靠自己挺過難關的感覺也終將淡去。得到了工作以外的賣藝技能後，在旅途中也常想著，人若能靠自己維生，究竟為什麼要工作呢？而現在的自己，是為了什麼工作呢？即便沒有過於明確的答案，總要為了錢以外的一些東西努力著吧，我總這麼警惕自己。
最終花了一些時間想起，明明前年才看過「我們為什麼要讀書？為什麼要工作？」這本書，卻在短短兩年之間，又忘了那重要的事情。
「因為我們的生活皆受惠於他人，工作的目的是為了回饋與幫助他人，在過程中取得金錢以維持生活，而金錢是代替感謝付出或獲得的東西。」這些看來如此理所當然的道理，在我們長大成人後，看盡社會現實之後，卻會逐漸遺忘，或甚至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
那我們這等執筆之人，適時提醒一下自己與他人，該如何獲得這簡單的幸福，應該也是件重要的事吧？這樣想著寫著，心裡好像終於感到輕鬆了一點。
女孩的人生還長，而我所能看到的，不過是分寸之末。
人生是趟漫長的旅程，像個旅人一樣，自由地活吧。
2019.7 瑞典斯德哥爾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