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從我大學時說起,大學畢業前,我的母親因病驟逝,在他離開之後,我過了一段很惶恐的日子,我很清楚,當我從葬禮中忙完,我的悲傷將會撲天蓋地而來,而我脆弱的心智根本是細細的一節螳螂手臂。
的確如我所料,我冷靜的參加完(或說主持完)葬禮,熬夜把請假時遲交的報告補上,拿到畢業證書後,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麼。
拿到身故保險金的那天,我抱著存摺嚎啕大哭,因為家裡已經沒有任何人了,我可以安心的哭,安心的表達出我的悲傷。
在母親過世之後,我理解到了一件事,人人都知道「死亡」存在,但「知道」不等於「相信」。我沒有拒絕接受他的死,只是我的腦袋很難意識到這件事。過去我有個習慣,我會將一週的所見所聞,或是問題儲存在腦袋的某個空間,然後作為跟母親閒聊時的話題,這樣我就可以滔滔不絕的跟他一直聊下去。直到有一天我意識到,沒有什麼是「一直」的,我也不必再這麼做了,我充滿困惑、錯愕與悲傷,我始終不明白,他去哪了?
其實我是知道的,從醫院到殯儀館,再到火葬場,甚至是挑選骨灰罈,我都在現場,我知道他死了,身體被火化了,骨頭被收進罐子了,我都知道。
在如影隨形的悲傷前,我意識到的是困惑與痛苦,我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渾渾噩噩的在家度過了好幾個月,然後決定繼續念研究所。
有目標對我來說是好的,我開始複習、寫考古題,參加考試,考上了之後努力維持每一門課的成績。我大概花了一年的時間,再度把自己送進校園。
現在回想起來,當我放下複習、考試、念書之後,我什麼都沒有。我是個動漫宅,大學的時候可以一天看好幾集動畫,一週看完一整部漫畫,但直到我整理房間,我發現在母親過世之後,我買的漫畫書一本都沒拆開過。
我沒有真心的去享受什麼有趣的事物了,我提不起勁,覺得疲憊,覺得困惑,思考人生的意義,感受母親節或是母親祭日到來時帶給我的衝擊,痛哭一場,然後繼續。
研究所的課程並不適合打混,上課人數少,老師會輪流問同學對文獻的想法及意見,我通常說不出來,有時努力抓住一個點,趕快發展一些聽起來有點建樹的東西(事實上沒有),我沒有發現我不懂,直到有一天,我聽著其他同學對於文獻的意見,突然意識到,我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就像一個老掉牙的笑話,每個字我都聽得懂,合起來就聽不懂了。
印象中那是一堂與文學理論相關的課,前一秒我還在想等等輪到我該說些什麼,下一秒我陷入了恐慌,我聽不懂同學在講什麼。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其實是有跡可循的,我的口語能力變弱,常常詞不達意,我以為是我太久沒跟人接觸,忘記該怎麼說話,事實上,我忘記的是描述的能力。
我常常忘記事情,最糟糕的是我會在台上報告的途中,突然忘記我下一段要講些什麼,寫逐字稿是個好方法,但第一次發生的時候我手忙腳亂,大學時我不需要逐字稿,甚至也不需要大綱稿,可以完成40分鐘不間斷的口頭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