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剖析|談談我印象最深的一部番——《國王排名》，牠为什么如此令人破防？
2022/06/02閱讀時間約 1 分鐘
去年《國王排名》一播出就大火，當時我沒有去看，但在我認識的朋友中，番劇愛好者、作者、編劇、導演甚至從不看動漫的公司老板，都不約而同先在朋友圈灑上一攤熱淚，然後開始熟練地下載起波吉表情包。最近我將這部番刷了一遍，不得不說，與當年擎天撼地的「閉嘴番」《進擊的巨人》相比，《國王排名》的圈層穿透力似乎更強。
作為一部童話風格的異世界奇幻番劇，《國王排名》與現實的連接點其實極為稀薄，造成群體「破防」似乎只是意外。然而，《國王排名》其實非常清楚「講故事」這一古老娛樂活動的魅力在哪，充分吸收經典故事套路後，又在細節上做了不少能引導觀眾共情的精巧設計，情感輸出高效而有力，完成了「抵達淚腺的最後一公裏」，直接將故事寫在了觀眾的眼眶裏。
一、套路帶來限制，也提供自由——清楚了解故事的慣性與反力
《國王排名》使用了極為傳統甚至老套的童話故事模板：一塊架空奇幻大陸，有魔物，有魔法，也有陰謀詭計。各個國家的國王依照實力高低形成「國王排名」，排名第一的國王將有資格前往神的寶庫拿取一樣寶物。主角波吉是排名第七的國王「巨人」伯斯的大王子，然而身為巨人，出生後卻又聾又啞，虛弱無力，劍都舉不起來。也由此，他成為眾人嘲笑的對象，沒有人認為這個「廢物王子」能夠成為合格的國王。
這樣的舞臺背景，多少已經預示了故事走向：笨小子一路升級打怪，逆襲成功，奪回尊嚴。類似的故事汗牛充棟，早就不新奇了，我們甚至可以草率地稱之為奇幻版《阿甘正傳》。
可實際上，使用套路並不意味著放棄創意，套路提供的只是一個目的地，一個方向，但我們真正品味的是通向目的地途中的個中滋味。就如我們都知道人終歸會衰老和死亡，但我們熱切地生活，是因為每天都有不一樣的感動和快樂。
這些才是永葆新鮮和未知的東西。
在不少影視劇中，由於觀眾對快節奏故事的需求越來越高，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也變得越發結果導向，如果是描寫少年成長為勇士的故事，就會盡可能省略鋪墊部分（比如訓練、學習），而直接將主角推到正式冒險的起跑線上。這種做法的成功典範就是《鬼滅之刃》，但因此失敗的作品卻不計其數。為什麽？因為在追求敘事節奏的同時，我們也失去了對人物進行深度刻畫的寶貴機會。
而《國王排名》則花了非常重的筆墨，來塑造波吉和各個配角的性格特點。
舉例來說，前兩集中吃重的兄弟試劍情節，實際遠遠談不上刺激，但作者如此精心布局，是為了用一場戰鬥盡可能將每個人物的性格凸顯出來：大王子和二王子、兩人各自的武術老師、旁觀的家臣、卡克以及賽後悄悄為波吉治療的王後。當人物群像立住了，每個人物的性格和彼此交鋒就成了看點。觀眾們反而並不著急讓波吉直奔主線，哪怕再做一集日常，也願意繼續追下去。
這就是《國王排名》對套路的突破。在開啟魔幻史詩前，首先像寫實劇那樣紮實地塑造人物，搭起足夠豐富立體的人物群像館。
另外，「刻板化」的童話套路所帶來的固有印象，反而讓每一次人物反轉都產生了驚喜。在各種童話中都充當陰險反派的「後媽」，結果竟是最疼愛波吉的家人。
因為對波吉進行了充分的人物塑造，觀眾們的註意力都被波吉的命運牽扯，當這樣的反轉出現時，不會覺得刻意，反而會為波吉「松了一口氣」。這就是精準緊湊到甚至產生美感的設計：有了反轉，有了主角命運的起伏，也有了一個深入觀眾腦海的配角。
最極致的套路，也是最極致的自由。當你清楚套路裏哪些是「慣性」時，你就會更方便施加「反力」。而當你發現套路某個連接處仍是空白，可以在其中填補你獨有的故事設計時，反而會覺得比面對一片荒原更加自由。
二、先讓英雄「救貓咪」——用簡單粗暴的技巧塑造人物
我們對主角波吉的深度認同和強烈共鳴，是《國王排名》成為爆品的主要原因之一。而除了可愛的人物畫風以及又聾又啞的「優勢」設定之外，在情節安排上，作者也運用了一些小技巧，從一開始就奠定了觀眾的認同基礎。
美國職業編劇布萊克·斯奈德（Blake Snyder）曾提出過一條塑造人物的法則——救貓咪。
什麽是「救貓咪」呢？這是一個比喻。在他看來，主角出場時，一定要讓他去做些小事，比如救一只貓咪，這個動作不僅會讓觀眾了解到人物目前的狀態，同時也會對他產生認同感，由此喜歡上他，願意和他一同走上接下來的旅程。
波吉第一次遇到卡克這個「強盜」時，並沒有像其他熱血漫主角一樣「正義執行」，而是因為遇到一個理解他的人而欣喜，也認為如果自己的衣服能夠幫助到卡克，那就索性多送幾件。這種極度單純的善意源於他「傻子王子」的設定，但無論如何，這樣的善意都是能夠打動人的，而我們也由此喜歡上波吉，願意去挖掘他的故事。
同樣，卡克在發現波吉受眾人辱罵和嘲笑後，也開始跟他站在同一條陣線，願意作為夥伴幫助他。這時候，波吉就是卡克的「貓咪」；而在第二集卡克的回憶中，他執拗地帶著媽媽留給他的小馬玩具，當出賣他的男人死去時他仍會掉下眼淚，這些同樣是一種救貓咪式的情節安排。
簡單，但是好用。有時候我們不需要設計太多復雜的、讓觀眾主動思考的情節，將單純和美好的事幹脆直接地呈現給觀眾，更容易調動情緒色輪，產生「破防」效果。
三、現實的底色，夢幻的光暈——真正吃透觀眾的情感需求
第三點值得分析的，仍然是關於人物塑造。
如果只是用類似「救貓咪」這樣的技巧捏出「看上去很美」的人物，那幾個情節之後，可能不少觀眾的熱情就已經衰減大半甚至棄坑。要知道，越是讓觀眾願意帶入的角色，隨著劇情的推進，觀眾對他產生的情感需求就越高。作為觀眾的化身，一旦暴露出某些「尚未完工」般的性格單薄面，或者做出不符合預期的行動，就如魔術穿幫，這種投入和共情也會在頃刻間繃斷。
那麽，該怎麽維系共情？簡單來說就是要真實，或者說讓觀眾認為足夠真實。而真實的來源，又在於合理的因果聯系，以及對普世的、人人都有的人性特征的洞察。在這一點上，《國王排名》做得非常出色。
舉例來說，第一集波吉赤身裸體回到王宮，又受到了王後的訓斥，臉上卻仍然沒什麽表情，仿佛真的腦袋有什麽問題。然而當他回到房間後，卻做出了一個與「傻子」人設相違背的動作——
一邊整理著裝，一邊偷偷掉眼淚。
由於刻板印象和之前情節的迷霧彈，許多觀眾直到看到這裏，才恍然意識到：波吉是個「廢物」，但他有血肉有靈魂，一直以來的樂觀和開朗並非他真的感覺不到，那些環繞在他周身的嘲諷和惡意，其實都如針一般刺中了他。然而他只在沒人看到的時候掉淚，他的天然，只是他用堅強製成的假面。
簡單，合理，動人。因為每個人受到委屈都會難過，你會，我會，波吉當然也會。當這種領悟感充盈觀眾心中，隨之而來的也就是更為洶湧的情感共鳴。這也是為什麽這個不到一分鐘的情節，會有上百條的「破防」彈幕。
同樣，在第三集中，當波吉發現自己明明已經被指定，卻沒有成為國王時，他同樣是氣餒、不甘甚至憤怒的。也就是說，不管他人如何看待他，在他的心中他仍然不願輸給弟弟，仍然希望成為最好的國王。這種混著理想和自尊的情緒，大部分人應該也曾體驗過，所以它也顯得異樣真實。
可以說，《國王排名》超越技術和技巧的地方，就在於作者非常善於觀察人心細微的想法，能捕捉到真情實感的力量，並在合適的情節恰到好處地呈現出來。而這，恰恰是最近幾年番劇甚至電影都普遍缺失的能力。
在完成「每個人都是波吉」的情感鏈接後，作者又發揮了童話的原有優勢：用極致的夢幻和難以置信的美好，來治愈這些波吉們。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波吉和卡克之間的友情幾乎是絕對理想化的，沒有條件，不需要理由，就是那種每個人都向往的「不離不棄的夥伴」；霍庫洛這樣的下級士兵，只因仰慕大王子，在得知多瑪斯的所作所為後，也毫不猶豫地拔劍搏殺；向兄長下達追殺令的新王戴達，對權能卻始終警惕，仍然追求倚靠自己的力量成為強大的國王。
這種現實中稀缺的品質和感情，粗暴又誇張的表現方式，恰恰讓這部劇成為治愈心靈的良方。大病下猛藥，只有用最熾烈的光，才能讓長期深陷壓抑的現代人感到溫暖。
《國王排名》的成功給予創作者的啟示，簡單來說，就是除去崇高宏大的主題、動輒顛覆世界和宇宙的復雜格局、魔法科技紛繁繚亂的元素外，角色人物的力量其實始終是製勝關鍵。每個時代都有時代各自的喜好，但對真實人物的追求始終如一。
如果你只能用一種方法寫故事，那就去寫人物吧。把他的特點做得足夠鮮明，把他的前史做得足夠細致，把他一言一行的邏輯都打磨到真實可信，賦予他生動的血肉與真實的靈魂，然後創造出屬於你的波吉。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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