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望 EP1

2022/06/19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堤防邊

「噢,你也到了嗎?」交友軟體的長篇對話中,好容易才翻到輸入欄,我快速將訊息傳出。
「恩,你在哪?」小偉反問,似乎期待這刻已久;飛破蝶蛹,迎向世界、找尋框架外的舒適。和煦的陽光,徐徐微風吹來,善意對待新生命。
我猜想他應是身形纖細、身高較比我矮一個頭。我向某一處穿著藍衣服、牛仔褲快步朝向我走來的人招手,雖說帶有不確定感;但在空曠的鐵橋底下,人與人之間感覺更親近,少了一份生疏。
許是上午尚未有人潮,我和小偉邊聊天邊走上堤防,著襯衫、卡其色直筒褲的我竟不感到一絲悶熱;可能是小偉這般清涼的穿著,讓我感到輕鬆、不受拘束。令我感到涼意的,卻是他的穿著背後客居他鄉的不易,與我的養尊處優成了相互的對比。
「我們走上去鐵橋好嗎?」我這麼先開頭說話。

鐵橋上

這座鐵橋是舊時城市間的樞紐,乘載時空的脈動、勞工的辛勞、思念的苦楚。小偉喜歡他們家鄉的廟宇,無盡的時間如音符跳動;大城市的步調如湍急的河流,讓他時不時回想起在寺廟擔任小禮協助祭祀。講著自己的語言、熟悉的朋友陪伴、快意的不乏,在夜晚感到寧靜也多了依靠。
我輕描淡寫地問:「家人呢?」我是刻意把語氣講輕,深怕他不知該如何回應;我亦覺得家人得負起小孩念書的職責,思緒似乎如裂谷般一時間產生了代溝。
我往鐵橋終點的右側端望著波斯菊田,暖陽將波斯菊攫起。我的雙臂摟住小偉的腰,將我的下巴微靠在他的頭頂。即將凋敝的波斯菊,經太陽的洗禮顯得朝氣蓬勃。
「自己半工半讀,學費、生活費一手包辦。老闆把我們當作外勞使喚,同學和同事不大搭理我;平常也沒空培養興趣,至於朋友呢?好想要,好想要有人陪我......」太陽照向我們倆,他嬌小的身子與我所認為的「理所當然」壓垮了我,陽光下我看見他的擔憂、困境,一覽無遺。然而,我的心早已分崩離析,並非陽光充斥著光彩,而是讓人看見陰影的一面。
堤防被陰影壟罩,我們騎上各自的車,前往下個地點。

吃午餐

「這邊我從來沒去過耶!我們買完中餐,先避個中午的太陽,再出去好嗎?」我興奮地指著手機的景點,我雙眼發亮的看著若有所思的阿偉。
「你在想甚麼,感覺想的很入神?」我又問,並以眼神示意我的好奇心。
「沒什麼,只是無聊看個影片。」阿偉怯怯地回答著,但想到下午要和我去其他景點,臉上掛著一抹笑意答應我-趁休假的時候吧!也只有今天稍作放鬆,平常可是天天工作12個小時。
我朝向對面的排骨飯望了望表示:「這邊好像離你的租屋處比較近,我們買回去吃,你覺得怎麼樣?」
「我都可以啊!反正今天沒有什麼事情要做。」是春天迎人吹來的涼意,但更像冬天陣陣逼人的強勁寒風,我聽到這句話竟感到如坐針氈。當生活缺乏社會心理支持,噓寒問暖大概就是小偉的奇蹟;而朋友、社會的雪中送炭對於矗立在我眼前的這位小大朋友,應該是來到台灣不曾遇過的奇蹟。
我們飛快點完餐,雙方似乎都在預謀各自的浪漫。
順從的話語是春雷,劃破了我對小偉的防線;也意味著,任何人似乎能侵犯他。甚至攸關於由巴士海峽、南海遠渡至台灣餬口者、求學子弟不公。
我失神了。
我赫然發現一棟約7樓高的舊式公寓,阿偉也朝向那。陰涼的騎樓、斑駁的紅鐵門貼著一張張的宣傳單、枯萎的太陽花。
在我失神後,咖一聲,小偉推開門。

租屋處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透視房間如同透視小偉的內在,都顯得雜亂有序;想必他能梳理情緒的時間也有限,生存在大城市中成了他心中最難以釐清的問題。
「你餓了嗎?」我有意地問,實則想知道他是否渴望擁抱的溫度。
「你可以先吃!我還不會餓。」他漫不經心的盯著手機,認為我肚子餓扁才詢問他的意見。
我再次靠近他,左手攬住他的腰,我的右臉頰微微靠住他的脖子。聲音微弱地說說:「那你想要吃我嗎?」可想而知,當時的感覺是雙方皆感到悸動;他沒有多問,像隻幼犬瑟縮在我的懷裡。
阿偉柔順的髮絲,小麥的膚色,如同展翅高飛於天空滑翔的鳥翼的羽毛。也許他只想要這一絲的觸碰,安撫在異鄉的無助、孤立感。
我吻了他的側臉頰,他如同被開啟開關;解開我的襯衫釦子,輕撫我的胸膛,手掌來回在胸部愛撫,指頭滑至鎖骨,並輕托我的下巴。他將雙唇的餘溫烙印在我的肌膚。
阿偉羞澀的說:「你喜歡嗎?好想給你,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我感受到他的飢渴難耐,慾望使我們聽見海妖的歌聲而無法自拔。
我將他的雙腿抬起,欲營造情愛的氛圍,聽見他的嬌喘、看見他有如浸浴在愛意裡、感知最轉瞬一逝的永恆。
完事。
因為美好,所以飛逝;因為無法無盡求取,所以感到有生之年的遺憾。
我輕撫他剛被抽插的腰,慢步進入盥洗。由髮至肚、由肚至大腿。再次撫摸,撫摸曾經的傷痕,洗白僑生的莫須有。

公園漫步

我將毛巾裹住他的身子,溫柔地問:「想要休息再去公園嗎?」
阿偉不經意的打個哈欠:「好,先睡一下。」他蜷縮在我的懷裡,就像隻蠶寶寶結蛹吐絲,尋求庇護。我感受到他的渴求將他摟緊,給予他陌生的溫暖。在雙方禁錮彼此的世界,將牢籠的門鎖上,光明漸漸被黑暗吞噬。眼前昏暗,失去感知。
公園的蝴蝶翩翩飛舞、街頭藝人架好音響設備、家人與小孩的野餐時刻,值得將眼前的美景收錄為一幀明信片,好好溫存於記憶中。
我無意詢問阿偉:「我剛剛夢見了的一群蝴蝶,你剛剛夢見甚麼?」
他說:「我不希望再像外勞一樣,一直被強迫加班。」
我心底的一個聲音叫喊著:「這並不是答非所問,只是他理想中的情況罷了。」
「我其實想變成蝴蝶嗎?」這是另一個聲音,油然而生。特別是在剛睡醒時,非常頑固地在我腦海裡縈繞。
我盡可能打破這種非理性思考,強制梳理我的思緒。
我隨口問他說:「要來拍張照片嗎?」
他回答:「喔,好啊!」
永恆能被留存,卻也可能被遺忘。我不想忘卻剎那的景致,特別是有他在的每個風景。
飛向高處,我們都以山頂為目標。高樓大廈在山區觀望,如樂高積木迷你。我們望著四落,雙眼凝視對方。
我想這是野焰後的餘燼,日落、月昇。城市燈光如同繁星點點,點綴城市的微醺感;讓都市人們沉醉在戀慕的喜悅,但也在漫漫火光燃盡後,尋找新生命。

霓虹燈

「我們下山吧!天也暗了,早點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工作要加油喔!希望未來還有機會一起出來玩。」我向他告別,對擦肩後的擁抱,有如騎車經過霓虹燈的招牌。絢爛,卻也只能透過呼嘯而過、奔馳的感覺,感應城市的光點。
「好,路上小心。」我們不約而同,互相點頭。如交集的車尾燈,漸行漸遠。
「刺眼嗎?」我問我自己,結果看似不見得。手機的通知燈光亮起,與繁華都市的燈光成了對比。我來不及看通知,就被眼前的這幅閃爍亮光的景象驚呆。
我似乎在這道頭螢幕前的白光融化,更失去自我。於是我被這道強光包覆,我彷彿成了蝶蛹。化為新生命,迎接白日的豔麗光景。
時間塑造白晝、夜晚,太陽與月亮相隔萬里,我們也是。但也能經由此刻的思念,傳遞給對方。他是這麼說的,但那時候我的心情沒有起伏;缺少了心中悸動的成分、無法感知內在的情感、甚至也無發欺騙自己的內心,因為距離。
也無法怪罪距離,更深層的想望是,尋覓。
尋覓,心安的另一伴。
我問我自己:「安心的另一伴,是否將對方物化了?」
也許「心安」的答案就在手機的訊息中,我打該手機通知,看見「修」的訊息,何時能出去呢?我思索著,答案也明顯浮現在我腦海。

白天分明是綠蔭,到了夜晚變成陰鬱的通道,唯一一條返回我住家的路。心中有想隱蔽的話語,回家的路上,綠蔭成全我的願望。光明被闃黑包圍,權益被腐化;人們也逐漸漸漸擁有腐蝕的力量,腐鏽旁人再向外擴散。
一切並非灰暗,而是向暗室鑿破一個洞,使光明能照入囚困心靈,並且浸潤於陽光裡。爬上屋頂,觀望日月交替、星河湧動、塵埃散落。我默默看著移工、外籍生們,朝向無止盡的外來追逐。追逐屬於自己的藍圖,握有知識的鑰匙,在異鄉開闢新天地,雖說過程為篳路藍縷的一條路,種子的萌芽日子必將經由時間磨練。
一路上,雖朵朵烏雲遮蔽皎潔的月光,但我能感受日月的精華存我身子。重點不是他在,是感覺到他隨時在身邊。我感覺到一股寧靜的力量,少了白天衝動的愛慾;隨之而來的是,閉目養神才能感知到的情緒。
綠燈了,這是返家後的最後一個紅綠燈,右轉,門口的那根電線桿還是孤零零、無依無靠的在那。
充實的一天,至少下定決心開始做一件事情。而「修」的那封訊息跳出來,問我:「甚麼時候帶我去玩?哈哈。」哈哈,彷彿告訴我建立親密關係,似乎無法完全脫離虛擬。
甚麼時候,我才能和一個人,一同觀望人來人往的街道、潮起潮落夕陽、裊裊升起的炊煙。我想繼續觀望,沒有講話的搭訕,未必會造成反效果。
Wei試筆
Wei試筆
~闡述書、電影、生活觀點~ 我希望能分享我的小歷練,僅是一點。 在這億萬分之的機率中或許有人剛好碰到跟我一樣的事情。 這就是我能給這些人的。 而你能給我的回饋也將成為我未來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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