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同行的津輕-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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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
我們繼續旅程，沿著五能線南下離開青森。這是沿著美麗海岸而建的鐵道，不禁讚嘆窗外海水碧藍，這就是〈海〉所說的那片海！太宰治應該也沒預料到，自己並非如《津輕》所說的自己將無鄉可歸。在《津輕》出版隔年1945年，太宰治東京三鷹的家因空襲而被炸毀，他帶著妻小返老家避難，即搭著這條五能線回家鄉津輕。
我們逆行從津輕南下，經過美麗海岸，日本海水色深藍，晴空下燦爛迴旋，岩石以獨有姿態回應，列車穿梭在藍與綠間，岸上草木蔚然，偶見傾頹木造屋舍，穿過稻苗菁菁的水田。五能線是單線鐵道，列車停進小車站等待會車。
我依稀看見，一輛冒著蒸氣的笨重火車，吐出黑漆煤氣從對向駛來，北上往津輕。緩慢移動間，看得見舊型車廂內一名穿著風衣高個兒男子，身旁架上有些許行李，他伸手比向亮晃晃的海面，臉上浮現的是十歲孩童才有的雀躍與感動，他激動地向一旁小女孩示意。我知道，他肯定想起十歲時第一次看見海的悸動。如今多麼欣慰身旁的女兒，首次看見大海。戰爭期間他這麼說過，孩子如果連海都沒看過就死去，實在太殘忍了。
女孩望向窗外的海面，再搖了搖座位上睡著的母親，問母親說這是河川吧？母親半睜眼隨口回應，嗯，是河川沒錯，她把女孩抱起來又沉沉入睡。父親喃喃幾聲，便嘆口氣，垂下肩膀，獨自眺望黃昏的海面。
太宰治回憶的列車與我交會駛去，我離開津輕，文學是這樣讓生命的版圖延伸，沿著各種軌道擴展旅程，各支線相互連貫註解。
我更願意相信文字某些力量，在所有時間的永逝中，渺小生命的歷程，因記憶化為具體的枕木，在荒湮中還有這麼一條模糊的軌跡，引著讀者前去探溯，關於生命的共相、人間情懷。
恰逢太宰治誕生111周年，我也以文字紀念這趟與作者同行，時空交錯、虛實相倚的津輕之旅。
2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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