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伊甸的天空（二十三）

雖然在過渡中心修業成功的人出去時也叫做畢業，但沒有典禮，更不會有證書，取而代之的是個人電子資料上會加上解放區的公民身分認證號碼。

跟J國的系統不同，這裡的身分號碼會上鎖，只有政府機關或經本人認可過後才可讀取。中心還會預先將頭兩個月的生活費轉到學員的身分號碼之下，這錢是送的，不用還，雖然數目不高，但對於要開始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自力更生的人來說，幫助很大。

學員進來的時候大多孑然一身，要走時也沒有多少行李，蔚妍也一樣，兩手空空的，就一隻小背囊，扁平地伏在她背上。

子杏來送，二人輕輕地抱了一下。

「妳將來有什麼打算？」等職員都走開後，蔚妍才問。

「不知道。」子杏坦白地搖了搖頭：「現在多想也沒用，要先離開這裡再說。」

「學校呢？」

「沒準有天我反過來會當妳的學妹呢。」子杏莞薾一笑。

蔚妍點了點頭，眼睛濕了一點，卻又立即做出一個鬼臉來：

「可是年齡不會變啊，妳還是比我大。」

櫻花站在中心入口處一棵觀葉植物後，打了個大呵欠：

「妳們兩個幾時變得這樣婆婆媽媽的？又不是生離死別。」

說罷，也不跟蔚妍說一聲拜拜，就徑自回房間去了。

不久就看到阿誠開着車子過來，蔚妍上了車之後，他向子杏打了個眼色，示意晚一點會找她。

送走了阿誠和蔚妍之後，子杏一個人來到圖書館。

過渡中心的圖書館的規模比J國的中央圖書館小得多，可是這裡有連上海外的網路，因此可以看到的資料多如天上繁星。館裡鋪着暗紅色的厚地毯，走在上面會把你的腳步聲輕輕地吸掉，中間五張木製長桌子，恆常擦得閃閃發亮，桌上每隔幾個位置就放着一盞小枱燈，燈罩是玉手鐲的顏色，裡面鎖住奶黃色的光，不知為什麼，在整個過渡中心中，唯有這裡可以讓子杏的心情平靜下來。桌上也放着平板電腦供人查閱，想看書的話，可以到書架上抽出電子閱讀器，每一台閱讀器都預先下載了成千上萬本古今書籍。館內還有一個小房間，裡面放紙本書，由圖書館管理員守着，聽說那些實體書都是逃出J國的人從海外寄回來的，所以很矜貴，要向管理員申請才可以看，而且不能帶出館外。

子杏在靠近書架的一個位置坐下來，打開母親的筆記，把馬高之前要她解開的其中一條程式抄到紙上，想試着再解一次。館裡沒有其他人，可以聽到暖氣機安靜的聲音，不久管理員小姐從房間裡走出來，是個靜謐的女生，印象中她總是在圖書館開館時出現，又在閉館時自動地消失，其餘時間她都在專心看書。

正午時分，管理員小姐凖時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把放着紙本書的房間的門鎖上，經過子杏的身邊出去了，大概要去食堂吃飯。

子杏繼續專心解題，她用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又一個可能的方程式，結果還是一次又一次走進死胡同。

她心煩起來，忍不住用力把筆丟出去，筆敲在桌面發出很大的聲音，連子杏自己都嚇了一跳，她趕緊把筆撿回來，這時她抬起頭來，眼睛剛好跟房間裡的管理員小姐對上。

咦？她什麼時候吃完飯回來了？

子杏低頭表示對不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本來想改成看母親其他筆錄，可是又覺得無聊，過了不久，她站起來推開房間的玻璃門，走到櫃枱前。

「有什麼事？」

管理員小姐用詢問的眼光看她，子杏本來沒有什麼目的，只是突然心血來潮想進來看看而已，被人這樣一問，反而有點不知所措起來，就脫口說出了自己知道的唯一一本紙本書的名字。

「⋯⋯安眠島。」

「什麼？」

「你們這裡有沒有《安眠島》這本書？」

管理員小姐聽了，臉不改色地站起來，拿出手套，來到其中一個書櫃前，按下按鈕，書櫃會把特定的書用輸送帶送下來，她從那裡接過書，回到子杏面前，示意子杏要戴上櫃枱上面放着的手套才把書遞給她：

「退館之前要還啊，不可外帶。如果不夠時間讀，可以明天再來，又或者下載電子本，知道索引的方法嗎？」

子杏點了點頭，拿着書退到櫃枱的另一邊，這封面她見過，跟艾斯之前給她的書是同一個設計，她把書打開來翻到第二頁，上面印着的垂直的書名是《安眠島》，子杏皺了皺眉，繼續翻下去，並飛快地看了頭一章。

她回到櫃枱前：

「對不起，我之前看過一本，《安眼島》裡面夾着《愛麗絲的前世今生》。」

管理員小姐把臉從自己看着的書裡抬起來，咦了一聲。

「我想問⋯⋯」子杏耳根發熱，她對紙本書沒有什麼概念，但從對方的反應可以看出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有沒有一本書，外面是《安眼島》，裡面卻是《愛麗絲的前世今生》？」

「那是兩本完全不同的小說，作者不同，出版年份也差很遠啊。」

「可是我收到一本這樣的書。」

「書封是《安眠島》，裡面卻是《愛麗絲的前世今生》？」

「嗯。」

「現在還有嗎？」

「已經遺失了。」

管理員小姐睜着圓圓的眼睛看她，她想了一會，才說：

「書封不應該跟裡面的內容不同的，一定是有人放錯了。」

「啊⋯⋯」

「不過，」管理員小姐繼續說：「應該是故意的。」

「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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