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漿瘋和藍鳳凰草 (三)

一般來說，無論是何種時期的雪漿瘋，除雪員都會處理掉。由於這隻雪漿瘋不僅非常接近人形，還長相美麗，雷勒特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

他擔心告訴其他人後，女子會被慎重摧毀，因此他到倉庫拿了些破布，裝作要運走垃圾，把女子偷偷送到森林野放。

雷勒特雖然不想承認，但女子的神秘和美貌深深吸引著他。在那之後雷勒特幾次到過森林再次尋找女子，希望能再見上一面，但未果。

他也在廠裡尋找，甚至到其他廠試探打聽，依然沒找著。

部長托馬斯見他如此，以為他很熱心工作，雷勒特14歲時，托馬斯升他為除雪隊長，並親自傳授他消滅雪漿瘋的技巧。他不僅成為工廠裡最年幼的隊長，捕撈流盞的技巧也越來越成熟。積極又刻苦的個性使他獲得了老闆的重用。成年後，雷勒特被分配到兩公里外的分廠作儲備幹部。

麥迪常常邀雷勒特去酒吧喝酒，他常在眾人面前要和雷勒特對賭。

他們比喝酒、腕力、撲克、射飛鏢，還有泡女人。麥迪總是贏了就大聲嘲笑奚落，輸了就翻桌揍人。在旁人看來，麥迪常常找雷勒特的碴，但雷勒特還是常和他混在一起。

曾同是除雪小隊一員的敏克告誡他：「你再和他在一起，早晚會出事。」但雷勒特仍和麥迪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

他之所以總是赴約，是看在麥迪的人面。雖然麥迪的脾氣火爆，但人講義氣，做事負責，而且出入多種場所，對消息很靈通，對他調查非法事件很有幫助。

根據當年雪漿瘋女子的身材，他判斷該雪漿瘋的骨骼年紀約在20到25之間，五官和皮膚琢磨得十分精緻，推測有80年以上。

除了從麥迪那邊探聽，他每個禮拜天還會到圖書館翻查以前的報紙，他會追查以前離家出走的年輕女子，和秘密棄屍，搜查相關報導，此外，他也假裝詢問親戚的簽證，向關口要年輕女子的觀光客資料，不過並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雷勒特常去的酒吧裡，有名女服務生叫作千蜜。她有一頭惹眼的金色長髮，楓糖漿色大眼，標緻的容貌令許多客人慕名而來，親切的服務也令她擁有一票擁護者，是許多人追求的對象。

她對總是幫麥迪收拾爛攤子的雷勒特感到忿忿不平。但她越替雷勒特抱不平，麥迪就更故意惹事。

另一點讓她在意的，是雷勒特對女性總表現得興趣缺缺。

她曾在麥迪和雷勒特要電話號碼的比賽中幫助雷勒特，給他自己寫了號碼的紙條，但雷勒特在眾人來搶走前就丟進啤酒裡一口喝掉。唯獨這種賭注他總是敷衍應付，這讓千蜜感到好奇。

對雷勒特而言，他已經看不上當年的雪漿瘋女子以外的女性樣貌。

他每天早上起床時，會在床上賴床一分鐘，等待夢中的影像散去，然後起床梳洗，幫母親泡一壺熱茶。

到工廠，他仔細留意可能的起火點，親自看過所有處理後的雪漿瘋餘塊，再批閱每一份清掃報告。他還會向公司拿一些處理剩塊回家，有些放在房間的玻璃罐，深夜拿出來看書研究。其他部份放到森林各個地點，每兩天去巡視一次誘餌狀況。

他的母親看他對工作如此投注，醉心於蒐集殘渣和樣本，又從來不提在外去了哪裡，很擔心他的狀況。總是勸他換個健康安全一點的工作，交些正常的朋友。每當這時，雷勒特總會面露不快，穿上皮外套，默默出門喝酒。

他深知自己癡迷有害動物很怪異，也不知就算找到了，自己想拿她怎麼樣。

這麼多年了，人形雪漿瘋的線索都是捕風捉影。他甚至常常懷疑自己當時的遭遇是不是一場夢？如果是夢，他恨不得自己從來沒見過，才不用被日夜糾纏的思念折磨。

11月19日，邊澤各地出現降雪。

11區一早就濃霧瀰漫，天色昏暗。家家戶戶都釘上了門窗，為即將到來的暴風雪做準備。這陣子雷勒特的母親被冰冷的空氣嗆得胸口疼痛，咳嗽連連。除了藥品和食物，雷勒特把剩下的錢都拿去買柴火和煤油，不過早早被搶購得所剩無幾，他不得不再出門砍柴儲備。

傍晚天色銅紅，氣溫驟降。天空開始颳起強風，雪片和冰晶捲成數百萬道細小的螺旋，街上一片白茫茫。

風雪就這麼持續了五天，燃料用得比預計還快。

雷勒特的母親開始出現肺炎的症狀。他把家裡能燒的東西都拿去燒。

23日晚上，他趁著風雪變小，想到鎮上買點酒給母親暖暖身子。

他穿上雪鞋，提著煤油燈，一條短圍巾綁住耳朵，一條長圍巾圍住口鼻，在杳無人煙的街道上舉步前行。雪積到了他的小腿肚，每走一步就耗費他不少力氣。冰柱像一支支透明的蘿蔔掛在街燈和紅綠燈上。積雪在道路推成大大小小的隆起，像是各種精靈窩在雪白的棉被裡。

他在昏暗的街燈下吐出白色氣息，仰望天空，為自然的美和殘酷感到敬畏。

雷勒特決定等度過這個風雪，就要帶母親到一個只有夏天的地方生活。他要拋開雪和雪漿瘋，開始新的人生，等回到家，他就要把那些玻璃罐裡的樣本通通燒掉。

沒錯，就是要這樣。

他深呼吸一口氣，讓冰冷的空氣刺激精神。

他加快腳步，路過一台雷諾牌寶藍色金龜車。由於這台車沒有積雪，他不禁多看了一眼。然而就在他要路過時，一股既視感流竄他全身。

他的餘光見到金龜車的前方車廂開了一條小縫。不知為何，他感到某種驅使，伸手拉開了車廂。

和印象中一模一樣，彷彿貓在引擎餘熱取暖──裡頭躺著「那名」純白，而且赤裸的女人。